2012年2月17日，位于上海陆家嘴的震旦博物馆正式对外开放，并推出馆藏的“中国古代器物展”和“意大利经典设计艺术——上海巡展”。当日，博物馆的设计者、日本当代最活跃的建筑师安藤忠雄，亲临现场任媒体导览，并接受生活周刊记者的采访。

    文l 唐骋华    图l 资料

    安藤忠雄

    1941年生于大阪，日本当代最著名的建筑设计师之一，曾荣获有“建筑界诺贝尔奖”之誉的普利兹克奖。作品遍布全世界，代表作有六甲山集合住宅、表参道之丘、都市水岸空间等。

    细节，细致，极致

    “真没想到他讲了那么多！”震旦博物馆正式开馆的那一天，馆长张临生惊讶地发现，安藤忠雄不仅亲自担任导览，带着媒体从一楼走到五楼，还侃侃而谈，细致地介绍展馆，耐心地回答问题。素来惜字如金的他，堪称破天荒。

    实际上，这并非馆方第一次感到意外。当初震旦执行长陈永泰赴大阪和安藤忠雄见面，费用还没谈，后者就拿出了设计蓝图、效果图和模型。安藤忠雄说，他已通过朋友了解到，震旦博物馆由陈永泰个人出资，和公众分享其40多年来所收藏的珍品，自己被这种无私精神打动，决定承接该项目。

    安藤忠雄的诚意和细致令馆方大为感动，这也融贯于工作中。遵循“分享”的理念，他设想把博物馆打造成镶嵌于黄浦江畔的“文化宝盒”。具体设计时，大到几何形的玻璃幕墙，小到楼梯铁栏杆的厚度、家具的摆放，他都认真计算，“我希望博物馆的每一处细节都和它的展品一样，别致、聪明。”现场，安藤忠雄对记者说。

    “别致”好理解，例如展示柜用无框架玻璃盒，青花瓷置于其中好似在漂浮，相当新颖。那“聪明”呢？原来，柜门没有锁，不能向右拉开，也无法向上拆除，而只能左右移动。“没有人这样做展示柜，但观众得以安详平静地审视青花瓷。”至于它们是怎么放进去的，“那是个秘密。”

    五楼咖啡厅也独具匠心。“震旦博物馆的独特之处是地理位置——正朝外滩、背靠陆家嘴，恰好在历史和现实的交叉点上。”可安藤忠雄又不希望观众满脑子都是历史和美学，“那样太累了。”于是，他特意在观赏外滩的最佳角度辟了间咖啡厅。他希望在欣赏完藏品后，观众能坐进来，一边感受着外滩170多年的历史，一边品味着当下生活。

    “这种体验顺其自然，太难得了。”说着，安藤忠雄掏出卡片机，展现起了“博物馆奇妙夜”，只见小楼晶莹剔透，流溢着蓝色的光彩。

    震旦博物馆的风格与周围环境也很合拍——这是安藤忠雄一贯强调的。“陆家嘴的建筑各有特色，有的简单有的复杂，但总体十分摩登。所以，我们采用了极简的外立面塑造。”当然，建筑师是要突出其用心的，只不过安藤忠雄处理得温婉而大气。他提示记者从五楼往下俯瞰，“二楼延伸出来的凉亭顶部有个中国八卦图案，整栋楼的楼梯都呈半圆形，它们互相交融，象征着上海处于宇宙的中心。”

    自学，游历，体悟

    安藤忠雄今年61岁，一身灰色西服，披灰色围巾，谈吐素雅。很难想象17岁那年，他做过拳击手，战绩还不坏：23战，13胜3败7平手。“赢的比例还算高，也存了些钱。”他笑言。

    和做建筑设计师一样，做拳击手安藤忠雄也很认真。“输了的话我就会思考究竟是为什么，对手比我强在哪里？”但他并不执拗。在看了世界级拳王的比赛后，他意识到自己达不到那个高度，“还是改行吧。”他选择了建筑，只因“一直有兴趣”。至于这个行当是否比拳击手更适合自己，他没多想，“要放得下一切，才会有新的开始。”

    拿着比赛奖金，安藤忠雄先花了两年时间，考察日本的建筑，随后游历世界。他没有接受专业培训，他认为，学习建筑最重要的是领悟、体会和思考。于是在北京，他感受着“压倒性尺度”，在罗马万神殿，他亲历米开朗基罗。

    “旅行，造就了人……旅行，也造就了建筑家。”多年后，在《安藤忠雄的都市彷徨》中他写道。这本书记录了他年轻时代的足迹，遍布北京、顺化、雅典、米兰、柏林、巴黎、直布罗陀，等等。他的建筑理念主要来自于亲身经历，而非教科书。

    1969年，安藤忠雄建筑研究所成立于大阪，7年后，凭借住吉长屋荣获日本建筑学会赏。这也标志着安藤忠雄奠定了独特的建筑理念——钟爱清水混凝土，并宁愿为环境而牺牲一些便利。“住吉长屋尽量摒弃人工，采自然光源。有人批评这导致居住者不方便，但我坚持认为，过多地考虑这个跟我的建筑理念差太远了，经济性不应该破坏环境性。”

    这和日本多震有关。1995年的阪神大地震和去年的大海啸均深深震动了安藤忠雄，他去灾区观察和检测了受损的房屋，“我感到建筑设计师肩头有沉甸甸的责任。”或因如此，日本的建筑师是不敢肆意地向“后现代”“解构主义”进军的。

    从这一原点出发，安藤忠雄认为：“任何建筑都要和自然环境相结合。”他的作品，无论个人住宅、商业建筑抑或都市空间，均极为注重人与人的关系、人与环境的关系。其代表作教堂三部曲、六甲山集合住宅、表参道之丘、都市水岸空间皆体现着“和谐共生”的意味。

    震旦博物馆是安藤忠雄在中国完成的首个项目，秉持了他的一贯风格。“透过环境，我相信，你会被感动。”与此同时，由他担纲设计的嘉定保利大剧院，也将于明年落成。安藤忠雄不再是个停留在书本和影像资料中的建筑大师，如今，他就在眼前。

    对话Dialogue

    中国文化在发酵，上海是代表

    生活周刊：设计震旦博物馆是您进入中国的第一步，往后，你会越来越深地介入中国的建筑设计，那么就理念而言，您觉得中国和日本有什么区别？

    安藤忠雄：在我们日本，做一件事总要苦苦思索好几个月，细致、耐心。中国人做事则毫不犹豫，非常有决断力，并且在设计创意上有无限潜力。这一点我很欣赏。要说具体案例，我十分喜欢陆家嘴环球金融中心，特别是金茂大厦、凯悦那片区域，它们和一片绿地相连，不仅美观，人们还可以自由走动，这样的理念放在全世界都是罕见的。贯穿浦江两岸的隧道也非常神奇。

    生活周刊：所以您才说“世界的设计潮流在亚洲”吧？ 

    安藤忠雄：当然。世界潮流从法国、意大利、美国、日本到中国，纽约的夜景很漂亮，下一个肯定是外滩。你知道，意大利人一向挑剔，认为只有自己的设计最好，但这次他们对震旦博物馆深表赞赏。连意大利人都满意了，我想一定OK了吧（笑）。不过我不会再接罗马的项目，未来是亚洲的时代，亚洲文化大有所为。

    生活周刊：在这股潮流中，中国和上海将扮演怎样的角色？

    安藤忠雄：中国是一个极其有个性的国家，而上海作为国际大都市也极有潜力。如果说中国文化在发酵，那上海就是代表。本土的建筑家如果能发挥出这种独有的个性和感性，结合自然环境、人文环境，做出令世界瞩目的作品，新纪元就将由你们揭开。同为亚洲人，我很期待这一天的来到。

    生活周刊：3月17日您将在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举办万人演讲，主题会是什么？

    安藤忠雄：环保，这两年我非常关注它。地球资源正日益减少，人口却越来越多，保护地球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努力的。如果不及时采取行动，等到资源稀缺和遭到破坏，我恐怕将来吃不到中国的大闸蟹了（笑）。我思考的重点是，怎样利用科技节约能源，比如让一升汽油跑更多公里、电器运作时消耗更少的电力，等等。另外，我的演讲会都是收费的，全部的门票收入将投入到我的环保基金。

    Link：安藤说

    ◎如果要使街道和房屋表现出亲和，通道则不应为封闭的走廊。公共和私密空间的相互渗透使它们具有活力，使人们能够体验各自空间里的生活。

    ◎一个建筑场地是街道和城市河流上的一片池塘，它是以天空为顶棚的房屋。

    ◎我所能做的是把现代建筑往前推进一点，请去发掘它的各种可能性——去使用那些被它遗忘的东西。

    ◎我希望我的建筑超越几何大小上的物理界限。我希望人们自问居住究竟是什么，唤醒人们身体中对生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