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l 陈黛曦   图l 资料

    他每天都会跟她讲“我爱你”，有时一遍有时几遍。有时手机里说好“拜拜”，她还没挂，他便说……我爱你，像句末画完句号后的一个回车。有时接起桌上座机，便听见他用职业新闻播音员的口吻与腔调正色道：“你好，我爱你。”她感觉得到他声带上的那个开关，若是她生闷气，他会在“我爱你”时把开关略微往“真诚”的方向拨一档，说“我真的爱你”，配合音量适当调低，赢得信任的效果。

    若是在玩闹，他便在调笑后“我爱你”的语气中添放进“宠爱”与“温柔”，以声带不振动的方式，用呼出的二氧化碳作材料，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爱你……”，这时她便被他的环保意识感动了。他有时同她开玩笑，把“我爱你”嵌进一个已有自身意义的标准句中间，在正常的主谓宾依次出口后加上三个字，比如，“我上班了你睡醒了吗我爱你。”说的时候一定不能断句，要浑然天成，要给她“我爱你”天生跟“你睡醒了吗”长在一起的感觉，每次都逗得她大笑。

    她想他中学语文大概学得不错，笔记上认真记过：“我爱你”有“形容词”、“副词”、“动词”、“名词”、“量词”及“语气助词”等不同用法。他是一名优秀的语言教师。与此同时，他还是一名细心的工匠，经常需要用“我爱你”这一种强力粘合剂，把她瞬间碎裂的心脏一小屑一小屑拼装起来。他是一个开“我爱你”牌大吊车的司机，每天将她悬而未决的心从环球金融中心的高度衔放到地平线上。他是一个聪明的赤脚医生，与“我爱你”药业签订长年合作合同，在她身上发现任何疑难杂症，一律用这种药医治。并如同她在很多电线木头上看到的白小广告那样“一针见效”。

    “我爱你”还是她情绪的“青霉素过敏”测试仪，若他说完“我爱你”后她问：“真的吗？”他便要在自己这一到两日内的常规生活中努力寻找错误，像报纸上常常有的“大家来找茬”游戏。若是他在睡前电话中说完“我爱你”后她甜甜接口道“我也是”，那么，圣洁的管风琴乐曲就在他耳边响起，仿佛主宣判了他这一日的平安与康健，他便安心入眠，顺便稍微想想明天一早的“我爱你”形式。

    她是一颗定时炸弹，延时爆炸的唯一方法是输入密码“我爱你”。他甚至可以不爱她，但不可以不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