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中国人,她出生在天津,在上海读大学,旅德多年,穿越国界线,汲取了中西方文化营养;作为一个女人,她曾痛失爱人,跨越生死;作为一个艺术家,她跨越了建筑、雕塑、影视、装置等众多领域,取得过令人瞩目的成就。为此,生活周刊专访王小慧,倾听她畅谈“跨界”。同时,邀请哲学家周国平和作家于是,从各自的角度进一步展现她的艺术理念。
文l 唐骋华 图l 受访者提供
王小慧艺术展上的最新作品,融入装置、灯光、设计等艺术,主题却依旧是花,将“跨界”体现得淋漓尽致。
王小慧属于那种难以捉摸的艺术家。旅居德国时,她凭借前卫、大胆的摄影艺术成名,后撰写的自传《我的视觉日记》,图文并茂,冲击力极强,成为畅销书。书中披露的曲折经历,也引发阵阵感叹。
1986年,作为同济大学建筑系选派的青年教师,王小慧和丈夫俞霖携手赴德国留学深造。他们被师友们视作“金童玉女”,前途无量。然而1991年10月,一场车祸带走了俞霖,王小慧也受重创。病床上,她强忍疼痛,在宣纸上吻了100个唇印向俞霖做诀别。之后的岁月,日记本和相机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并成为颇具影响力的当代中国摄影家。
此后,她涉猎的领域日渐广泛,雕塑、影视、装置艺术等等。2003年,上海美术馆举办王小慧装置作品展“花之灵”。该展由5000支莲蓬构成,随着时间由绿变黑、由嫩变枯。这蕴含了王小慧的人生体悟:“荷花败去,莲蓬生长,莲蓬枯萎,莲子成熟,而莲子落到水中又孕育出新生命。每一个新生命的开始意味着死亡在孕育,每一个死亡意味着新形式的存在,也是一种生。”
时隔9年,王小慧又将目光投向了“花”。9月9日,“花非花,穿越时空的对话——王小慧艺术展”在浦东证大喜玛拉雅中心开展。就大的方面说,这是第十四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的首场艺术展;就个人而言,则是继上海美术馆的“花之灵”后,王小慧的又一次重要个展,呈现了她“跨界艺术家”的特质。
VS生活周刊:
“花非花”展览的缘起是什么?
我第一次办以花为主题的展览是九年前在上海美术馆,一个厅是花的摄影作品,另一个厅是五千支莲蓬构成的装置作品“九生”。后来我不拍花了,不想重复自己。但是当我得知能在喜玛拉雅无极场办花的展览,还是动了心。
对于建筑师出身的我来说,这个建筑空间有特别的吸引力。有天晚上我探访无极场,看着工作人员把灯光慢慢关闭,隐约中几十根异形大柱如参天大树破土而出,向上生长,我似乎听到了大自然的呼吸,这是魔幻般的力量、生命的土壤。我想象中的花就是从这样的土壤里生长出来,它来自原始之初,来自生命之源。花是生命化的花、建筑是自然化的建筑。这将是花与建筑的对话,艺术与生命的对话。
既然是花,为什么主题设定为“花非花”,副题为“穿越时空的对话”?
我想告诉观众,这些展品既是花,又不是花。是什么,每个人可以有自己的体会和结论。特别是九年前的观众,我很想知道他们今天会怎么看。能与观众对话,是艺术家最大的荣幸。展览的副题定为“跨越时空的对话”,是由于九年前的展览在我心里一直没有画上句号。本次展览的英文主题叫Reincarnation of Flowers,意味着生命的重生和轮回。
这次展览融入了玻璃、雕塑、装置等艺术领域,体现了你一贯的跨界特征。你为何如此钟爱跨界?是的,我和别的艺术家不太一样。别人大都是油画家只画油画、雕塑家只做雕塑、舞蹈家只跳舞……我是学建筑出身,研究生论文写的是室内设计,后来却做艺术家,搞摄影、写剧本、拍影视、做雕塑装置、做影像、做设计、做新媒体艺术,还做许多大型艺术活动。艺术创作如果拘泥在一个媒介,会限制了创作,我更喜欢寻找新东西、新刺激点,那样才会有新的灵感。那种自由的状态才是适合我的,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艺术创作中。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跨界的?
我开始“跨界”大概是2003年,当时德国宝马请我做年度艺术家,共同商定展览的主题是“无边界”——人生无边界,艺术也无边界。这个展览中没有汽车,没有汽车的影像,连汽车零件也没有。我最熟悉、最拿手的表现手法摄影退居次要地位,影像与装置作品、多媒体声光电成了主角,光成了主视觉形象。这是我第一次无意识地触及“跨界”,有意识地探索是我在世博会期间发起的“2010梦想计划”。
跨界不等于把各个领域的东西简单归拢起来,你认为怎样才算真正的跨界?
这个问题提得好,我也认为跨界艺术不只是艺术家跨领域、跨学科的创作,那古已有之,多才多艺的艺术家在艺术史上层出不穷。今天我们所说的跨界艺术,真正要做的是不同领域、不同学科的碰撞,形成新的艺术形态,给人以新的视觉感受与美学体验。这不是想做就能做的,需要探索。我也是慢慢悟出其中的道理。我希望自己是一个实验者和探索者,参与者和鉴定者则是观众。
对“跨界艺术家”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创作力永远是最重要的,没有创作力,艺术生命就完了。我的创作生涯一直在持续,并且在摄影、写作、雕塑、新媒体等方面有发展。很多人问我哪里来那么多灵感?我也解释不清楚,灵感来了就来了。当然如果不及时转换和加工,也会浪费。所以一个好的艺术家不但要抓住瞬间的灵感,还要善于细化和完善。灵感需要“孕育”,最后才能成为完整的作品。
人如花,花若梦,穿越花影迷宫,跨过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寻找,顿悟。《花之灵》展中的作品若干。
VS周国平:没有灵魂,只能算工艺品
周国平=Z, 王小慧=W
Z:作为一名中国艺术家,你首先在西方获得成功,这样的例子并不多。西方人如何看待你的艺术?
W:这个很有趣。中国人看我的作品很现代、前卫,西方人却觉得很含蓄,有东方味。所以我觉得我的作品既有东方的血脉,又有西方的营养,亦此亦彼,又非此非彼。
Z:的确,最好的文化不分国籍,关键是凭借你独特的个性领悟普遍的人性,对人性有新的认识和表达。从空间上说,艺术能贯穿东方和西方,从时间上说,艺术家的个体创作与历史传统也有连贯性。
W:我工作室的家具是我设计的,其中一张黑色木质桌子中间有一条不锈钢带,上面用中英文刻着古今中外许多哲学家、思想家或作家的名言。你会发现,尽管他们或相差数百年,或相隔万里,互不相识,但那些话语有异曲同工之妙。
Z:所以我觉得你的不少作品具有哲学意味。看不看哲学书不重要,好的艺术家对那些有哲学意味的现象、场景、细节很敏感,依靠直觉一下子就能捕捉到本质。
W:艺术家有时候是碰到了,但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所以需要哲学家来诠释。但是在中国,太重视工艺性的劳动,把“手工”看得很重。其实好的设计不是在卖材料,而是在卖创意。创意与材料之间相差得越悬殊,设计应该越好,没有灵魂,充其量只是工艺品。
VS于是:国际自由人,将艺术进行到底
于是=Y, 王小慧=W
Y:这些年你频繁出席各种活动,成了公众人物、媒体焦点,你如何看待自己的身份?
W:若要界定身份,我会说:我是一个自由创作的艺术家,以摄影为主要艺术表达方式,也不排除其他艺术方式,如文字、影像或综合媒体。作为公众人物,这和艺术家的身份不矛盾。大众和媒体喜欢你,就表明你已经得到认可。
Y:那么说艺术依然是你最首要的事业。
W:艺术不是我的事业,而是我最基本的生活方式。职业、事业是有假期的,有的艺术家就能在工作状态和休闲状态之间转换,可我做不到,就算在梦中我也会在潜意识里继续艺术构思。我的梦色彩强烈,很有形式感。我这辈子大概要将艺术进行到底啦!
Y:没想过有一天会安定下来?
W:我现在经常待在上海,因为这里充满了人文、艺术的气息。我先生(指俞霖,1991年因车祸在德国去世)的家就在茂名路巨鹿路路口,满街都是茂盛的法国梧桐,附近就是淮海中路、新天地,既保留了原有的城市建筑风貌,也不失现代感。
不过,我相信我不会完全定在哪一个地方,我的生活方式是典型的“国际自由人”。但不安定并不代表不能静下来做事情,静静地思考些什么。我认识许多知名艺术家、常常在好几个国家有住所。
下期预告:包建,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现定居上海。他的作品试图传达混乱的精神,展现努力与西方文化搏斗的中国当代青年。他用他创造的娃娃ZAZA讲故事。他还制作独立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