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戏附中 于亦楠

    两年前的暑假，我是在北海道的姑姑家度过的。

    姑姑家的房子靠近海边，一栋不小的白色平房，周围的房子也是这种色调，温暖而不刺眼。房子与房子的距离都不远，从窗边望去便能看见邻居们在做些什么。虽听不清话语，但浮现在人们脸上的种种表情倒也能令看者略知一二，然后便会去猜他们表情背后的故事。

    我是很喜欢呆在姑姑家的窗边的，推开乳白色的窗框，一阵凉意沁人的海风便夹带着些许的咸湿味吹拂进来，碧水层叠白浪拍岸，生生息息、永不停歇地重复着。偶尔的，或远或近会从海面上传来几响笛鸣，清楚的依稀的，听得人禁不住地怀念。

    只是这窗外的风景到底是有让人心生疑惑的地方，比如一位爱看海的老妇人。

    其实我并不清楚她是否真热衷于看海，只是每每看向窗外，将视线移到斜前方时，便总能清晰地看见那人的身影：略显发福的身体端正地坐在一把木椅上，身上的衣服是素色的，没有繁多的刺绣与色彩，头发盘得很是规整，只有些许鬓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的目光永远看向海的另一方，一看就是很多时辰，而每当远方有阵阵的笛鸣声传来时，无论有多么的清晰或模糊，她都会微微地向前倾一下身子，稍别过头，似是在极努力地听那回响的余音。

    这老妇人是在做什么，想什么呢？这日复一日的看与听有什么意义呢？我不曾了解过，也没询问过姑姑，也没有问过以捕鱼为业的姑父，我渐渐沉浸在独自的想象中：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她，想像着她曾经是位美人，却限于苦情而寄愁于海，笛鸣是海对她的安慰；或者想像她是远离故乡来到这里，望海让她获得了慰藉，笛鸣是她对故乡的怀念……

    后来有一天，出航多日的姑父带回了几箱极新鲜的鱼，和姑姑一起，把鱼分了好几袋子装好，打算送给邻居们。

    我随着他们一起去拜访邻居，去瞧见那来自窗外景象的更真实的一面。

    人们都挺和善，皆不忘道谢并拿出些茶点或手信作为回赠。一家家地拜访，自然地，我们到了那老妇人的家门前。她那会儿并没有在望海，想必因已是傍晚时分在准备晚餐吧。房间的摆设相当简单，甚至可说是单调，如她的衣裳一般。屋内弥漫着炖菜的香味还有米饭的味道。姑父和姑妈把鱼给了她，她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下，继而便道了谢。在她与姑父他们闲聊那会儿，我瞥见了她放在桌边上的一张合影—— 一位年轻女子和一位同龄的男子，坐在渔船上，带着亲切明媚的笑容，背后是一片蔚蓝的海洋……

    在离开的那天早上，我又望向了窗外，海风依旧惬意，浪拍着岸拂着沙，那老妇人依旧端正地望向那片海。

    听着这海水连绵的哗哗声响，看着这永不停歇重复的浪花，我似是明白了姑姑后来告诉我的话——这妇人因为这海失去了丈夫，但她每天都会去看海，因为她觉得她丈夫就在这片海里活着。

    窗外，海的另一方，又依稀传来了一响笛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