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约维

    食者，色香味。视觉排在第一位。可在国外，一些黑暗餐厅正悄然地小众地独领风骚。

    在黑暗中进餐，我们是否有过这样的想象？我们是否想过，因了漆黑一片，我们反而能专心吃饭,不被其他感官交互干扰，抓住的只有食物本身味道，直抵“吃”本位。视觉关闭了，内心却浮出海面。食客动用触觉嗅觉听觉甚至直觉来感受来感知周围的一切：盘中餐、叮叮当当餐具碰撞声；包括戴墨镜侍者、邻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饭友。这样的时候，大概连白开水都能品出层次来了。

    一年轻人体验者说：最初我还斯文地用刀叉切牛肉，很快就耐性全失，直接啃上去。别的餐厅吃饭要注意形象，这里可以回归自我。是啊，情急之下性情就冲了出来。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修养是修为的，而性情是下意识的反射。我想这大概就是黑暗餐厅的好：理性关闭了，性情放开了，社会化的人格面具脱落了，情绪也有了另一种释放口。

    忽地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每每下意识选择单座，怕交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潜意识在寻求某种关闭。我抗干扰力极差，与人“株连”，食物味道就来不及挖掘了。很多时候，话乱七八糟不知说了什么，心却乱了，这顿饭等于是白吃了，胃还堵着疼，心嘈嘈胃嘈嘈，这样的遭遇多了，就有了某种规避性地关闭。

    我相信，关闭一种感官，就打开了另一种感官的清晰度。就像面对美好，我们情不自禁关闭上眼睛，以求聚焦。我们闭上眼睛听音乐，闭上眼睛吹蜡烛，闭上眼睛接吻，闭上眼睛做白日梦。闭上眼睛是打开心灵。那么，黑暗餐厅就是对食物的最大敬意，也是对“吃”这一仪式本身的致敬。

    另一中年体验者则认为它能拉近人与人的关系：黑暗中，我们与对方的探索和依赖就会浮出海面，互动也更为直接。是啊，情侣们每每选择在黑暗中度过美好时光，那么陌生人一起在黑暗中会发生什么？研究认为，黑暗中，人们更愿意讨论自己生活中重要的事情，且更易感到彼此的吸引力。

    是啊，现代科技拉近人际物理的同时，也拉开了人际心理距离。生活便利了，关系却疏离了。现在的人可以没有朋友，也能过好哪怕是一个人的日子，但内心深刻的孤单却无法释放。而在黑暗中，渴望交融的诉求又会挣脱种种羁绊脱颖而出，在影院看电影也是一种。据悉，各国远洋舰在茫茫大海中相遇，不相识，无交接，却每每以热烈方式互相致意，“从恐惧风暴中浮现的，将是我们更为真实更为扼要的内心声音”。

    最早的黑暗餐厅面世于1999年。由瑞士苏黎世一位盲人牧师创办，是为盲人提供就业机会。但现在这个初始意念被商家演绎得百味杂陈，谁也猜不透顾客究竟在黑暗中得到了怎样的启示。也许，黑暗对人类有永远的诱惑，就像人类对光明的追寻也永远不会停止。中世纪最重的刑法是把犯人扔在黑牢里；而流光溢彩、灯光资源丰富的现代人又却制造起刻意的黑暗。

    黑暗中，我们能够守住的，只有内心。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时代，守住内心，其实就是我们心灵的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