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24版:悦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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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09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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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书信能为我们带来什么?

【文/谷立立】

    《高山上的小邮局》

    作者:[西]安赫莱斯·多尼亚特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高山上的小邮局》开始于一个疑问:“在一个已经没人写信的地方,谁还需要邮差呢?”或者,也可以这样问,在一个已经没人看信的时代,谁还需要一本以信为主题的小说呢?想来,诸如此类的问题必定常常萦绕在西班牙女作家安赫莱斯·多尼亚特的心头。好在,她没有被压垮。在从事写作之前,多尼亚特是一名记者。在看惯了人世的分分合合、凉薄背叛、反复无常之后,她更愿意回到过去,终结无处不在的负能量,传递生而为人的愉悦。

萨拉马戈曾说,电子邮件永远不会沾上泪水。因为就算电子邮件再便捷,也是冷冰冰的,不具有手写书信应有的温度。相信多尼亚特对书信的热情一定不亚于写作。与所有珍视传统的人一样,她深知书信就是生活的片段,生与死、爱与恨、买与卖、失去或得到,人生的一切都浓缩在薄薄的信笺里。这意味着在这个被定性为无人写信的年代,多尼亚特和她的人物要展开一段逆潮流而动的漫长征程。《高山上的小邮局》恰恰是逆潮流而动的。小说以书信为起点,又以书信为终点,注定会是生活片段的汇集,是名副其实的书信之书。

因为电子邮件的普及,信件无人问津,山村小邮局即将撤销,从小生长在小村的邮递员萨拉不得不离开早已被她视为“家”的波韦尼尔。然而,这并不是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为了挽留萨拉,更为了还清孽债,80岁老奶奶罗莎在时隔60年之后重新拿起笔,给她童年的女友(也是她曾经背叛的对象)路易莎写了一封长信。遗憾的是,“你幸福吗?要是我能听到你说‘是’,该有多好”的句子还写在纸上,路易莎却早在15年前就已经离开了人世。都知道人世间最大的悲哀不是两个人相隔咫尺、心隔千里,而是想要得到原谅的时候却找不到原谅你的人。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书信能为我们带来什么?是的,救赎。好比开启了某种疯狂的文字模式,波韦尼尔有了它的书信接龙。每个人不论出身,不管学识,都拿起笔来,给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写上一封信,把对方当作多年未见的朋友,就像“已经相识多年、曾经一起长大似的”。当然,信的长短、写得好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爱。只要用书信创造爱、传递爱,让这世上的另一个你知道你的心思,所有苦心就没有白费。由此,“创建一个文字接龙,让它长达首府,坚固得让那里无人能够切断”。就像满载着希望的接力棒,书信在不同的人物当中相互传递。她们如约隐去姓名,向陌生人讲述自己的经历,分享阅读体验、旅行见闻,将曾经错过的美好、曾经辜负的友人、屡次遭遇的失败,一站一站地传了下去。

仿佛打开了一道通往过去时光的大门,多尼亚特带我们走入那些书信当道的旧日时光。隐居小村的失意诗人、有着文学梦的女孩、人到中年的单亲母亲、梦想畅游世界而不得的“宅男”……每一个故事都是一段独特的人生,被放置在信与信的地下通道里,就成了一个日常生活的大观园。还好,多尼亚特没有被园子里的风景迷花了眼。她用她的清醒造就了小说中俯拾皆是的温情。因此,就算是讲述自己的失败,书信撰写人也不愿让这次难得的机会变得哀怨,不愿让手中薄薄的信浸透悲伤。既然不能让世界变得更美,为什么不让自己好过一些?于是有了改变。通过书信、通过倾诉,单身母亲学会了一边走路一边唱歌,地图收藏者对陌生人大讲旅行的妙处,就连隐居小村的女诗人似乎也不再怨天尤人。

或许,在多尼亚特看来,信件无所不能。它是日常的,也是奇幻的,既记录琐碎的生活,也见证奇迹的时刻。在那些遥远的年代里,人们遭遇变故、经历狂喜,抑或有重大发现,常常提起笔来,将彼时的心态记录下来,告诉远方的亲朋好友。想要知道达尔文踏上加拉帕戈斯群岛时的惊异、哥伦布发现美洲时的喜悦、托尔斯泰完成《战争与和平》时的满足、契诃夫与初恋情人丽卡·米齐诺娃持续多年的相爱相杀,不必打开回忆录,不用搬来传记,只需回到书信中去,它自会原原本本告诉你。

“有时,生活未经我们的允许就颠倒过来,让我们看到它的接缝。但是同样的道理,有时它也会摆正位置,第一次大放异彩。”毫无疑问,在生活的接缝处,自有书信的闪光。因此,假如生活亏欠了你,不必抱怨,更不必叹息。只需拿起笔来,认认真真写完一封信,寄给远方的亲人、过去的敌人、现在的朋友,一切就会有了不同。当然,写信不会让世界变得更好,它更像是一种慰藉,为我们带来能量。哪怕这能量像烛火一样微弱,也足以照亮黑暗,去到光明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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