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安静的人,很难爱上喜欢嘈杂的人。但,这件事通常不易察觉。 要不是在万籁俱寂的山顶,她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如此需求绝对的安静。首先,绝对的安静在现代大都市中根本就是濒临灭绝的存在,几乎没有人能真正屏蔽道路交通、 空中交通、邻里来往,以及商场、 地铁等公共空间里的人工噪音,更不用说家家户户响彻晚餐时段的电视节目声,以及人手一只,乃至多只手机带来的各种音响。从小生活在噪音中的都市人,对噪音有后天的承受力,甚至依赖——譬如,他会在走进铺满吸音织物、隔音效果优异的高级酒店时觉得过分安静,还会故意打开电视,哪怕根本不去注意播放的内容。 那天,她在万籁俱寂的山顶,望着满天星斗,看着帐篷里戴着耳机玩手机的他,觉得两人极其不同——千山万水来到人迹罕至的自然,享受到都市里绝不可能有的清新的空气、无可指摘的安静,他却忙着语音通话,发朋友圈,忙不迭地炫耀自己登顶的骄傲。这些事完全可以回到尘世再做嘛!为什么要浪费千载难逢的与世隔绝的这一晚? 这个想法让她分心,不能身心统一地面对那寂然广漠的天地,也让她突然很寂寞。她以为他们之间的爱情是很确凿的、完整的,经得起各种物质和情感的挑战,但万万没想到——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本质上是不喜欢安静的人。 她在恍如混沌之初的天地间回想他无时无刻不需要音乐、电话、游戏和对话,除了睡眠,他好像从来没有安安静静、什么都不做地享受存在本身,他也不太看书,自从有了电子书和语音书,他宁可选择用听觉去接受一本书的主题,这样就满足了。他也很少默默且安心地与她相处,总是在讲话,要是她不讲什么,他会以为她在生气……这些陆续冒出来的证据,俨如无声的噪音纠缠着她。 没错,另一个人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噪音。喜欢安静的人会喜欢独自看书、听音乐,少讲话,会在安静的环境里感到身心舒畅,所以,最好,长伴身边的伴侣也具有同等理念,对安静有同等的需求和理解。回到上海后,她严肃地思考这个问题,但在无处不在的噪音中,对安静的决断力显然减弱了。此事作罢,也许下次旅行时还会想到,但回来后又会作罢……也可能如此反复,喜欢安静的她永远会在噪音都市中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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