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悬念，倒不是爱情。只是，不知道算不算喜欢的那种感觉。或者，更像是在无穷尽的砂砾中淘金的感觉。

他清楚地记得是五年前第一次见到她。记得她格子间的摆设，她在哪个逃生门口抽烟，她讲过什么笑话，她在某次晨会上迟到时的窘态。

她清楚地记得他午餐时说过自己和姐姐住在一起，记得他的发型，记得他因为她说“好像发烧了”就带了一支温度计回公司，在夜宵时递给她。

她不知道他记得这些。他也完全忘了她牢记的这些细节。就像分存在两个移动硬盘里的影像，上下集，悬念永远无解。

重逢后的那一天，他们约以前的同事们吃了一顿饭，回程时他提出送她，高架封路保养，只能在地面慢慢穿越红灯。坐在他的车里，她一点儿也不着急回家。五年，够生老病死，够结婚离婚，够无数次够不到的梦。好像要用五年，他们才能像因车祸而短暂失忆的人，渐渐想起了曾经的悲欢，还要从对方的记忆体里攫取自己主角的那部分，才能拼凑出当年两人不充分相处时的微妙场面。

绝对不充分。他在红灯前告诉她，当时自己和相恋数年的恋人正式分手，那位姐姐极美，比他大十三岁，但终于是要移民过去了，只是为了让孩子在国外读大学。言下之意，他尚未从那段感情中缓过神来。她在下一个红灯前告诉他，当时自己恨嫁，想早点生一个孩子，所以很用心地和很多男生密集约会，各方试探，想用公司集中面试新人的方法帮自己锁定目标。言下之意，他也只是被观察的一员。他离开公司后半年，她就结婚了，但至今还没有孩子。

留给激情的空余太少了，一个因为太丧，一个因为太燃，结果，新的感情缺氧。

进入空旷的街区，一路绿灯，就像过了青春期的人生，逼你加快速度，不过是加速度滚向终点。越是接近目的地，话就越少了。两个根本没机会热恋的人却好像已婚二十年的夫妇那样沉默地默契着，万分熟悉彼此内心此刻的无奈。

无限接近无。无限接近有。

事到如今，依然不甘心吗？她让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还有什么不甘心吗？还能不甘心吗？为什么会不甘心呢？无限多的问题，全都没有问出口，或者说，并没有可以问的对象。　她又坐了一会儿，好像忘了家在哪里，好像等他说什么，又好像……只是很喜欢他的车。

这人生，只有理由是充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