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了他的城市,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春天还没有在北方真正开始,从外面回来身上会浸满冷空气铁锈般辣凉的味道。
1.重逢
他从火车站来的路上,特意问她小区菜市场在哪儿,他要做鱼。现在,两条手掌大的鲫鱼裹在牛皮纸袋里,不时大幅度跳上一阵,引得装鱼的塑料袋发出哗啦声。有一会儿,她怀疑整幢楼都在发出做菜的声音——锅碗瓢盆碰撞,沾水的蔬菜在油锅里腾起刺啦的声音。很快,同样的声音会从她所在的空间被发出。
他把行李包往门口一小块空地里踢了踢,撸起袖子准备做饭。她递过去围裙,没等他接,示意他转过去,低下头,米白色蕾丝在背后拧成一个下坠的蝴蝶结。
“这围裙真不像你的风格。”她听得出他声音里的笑意。“那就是我变了。”“也不是。”“好了,你穿比我好看。”她快速地打断了他的话头。“想喝酒吗?还有一瓶红酒,放很久了。”“好啊。”他的声音仓促略过,鱼被浸入冷油锅里,突兀地跳了一下。她指给他餐具和调料的位置,犹豫了会儿,从厨台最底下掏出两只玻璃杯。电话里,他只说因为教职培训要来上海出差三天,加上周末,能待上一个礼拜。等她从他的声音里缓过神来,他在问她,要不要见面。她答应了他,太快了,她意识到。
这几天的上海接连下雨,夏天已然来了,温度从绵密的潮湿开始往上升,她住的地方是一处老工房,有一股子霉味在空气中飘荡。和他生活的干燥北方全然不同。
2.北方之行
大学即将结束,等待办理完毕业手续的最后三个月,她去了他的城市,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春天还没有在北方真正开始,从外面回来身上会浸满冷空气铁锈般辣凉的味道。
见面的第一个晚上,她在浴室把自己埋进他的浴巾里,擦干水珠。三间房,一间主卧,一间客卧,另外一间有条理地堆满杂物。主卧和客卧都开着灯,能看出客卧被用心整理过。主卧的灯光被拉暗,他躺在床上。她套上特意准备的黑色连衣睡裙,出发前,她在挑选很久之后,终于狠下心选择一条后背开叉挺大的裙子。现在,她有些后悔,它看起来还是有些过了。她抚平裙角边缘,让自己忘掉它的存在,躺进他的身边。他问她,“灯光可以吗?”“关了吧。”她说。她并没有如期落入黑暗中,白炽灯光从客厅透进来。她听到他翻身的声音,现在她在全是他气味的床上,双人枕头被垫高支撑着头部。他的身体离她更近了些,很快,一双手覆上她的身体,她听到他急促起来的声音。双手被他紧紧摁住。
3.试探
鱼端上来的时候,他们都笑了。两条被煎碎、通黄的鱼似乎缩了水,胡乱拼凑在盘子里,显得滑稽。她往他的杯子里添了三分之二的酒,给自己倒上同样的量。“你这里布置得蛮温馨,看起来生活得不错。”他满意地抿了一口酒,四顾打量起来。他视线正对着沙发和地毯,天气好的时候,傍晚的阳光会以菱形渐渐从墙壁转到地板。她感觉自己的生活被一览无余呈于他眼前,光线还是太刺眼了。
酒精开始渐渐携带身体温度往上升。他看起来没有变化,也许更老了些?在接触他身体之前,她对衰老并无真实概念。
“你呢?”她把其中一条鱼翻了个个儿,一根根挑出刺,想着他竟然买了最麻烦的鲫鱼来做。“老样子。不过工作调动了一次,现在在教务处,清闲多了。”他敞开针织外套,往椅背后靠了靠。他们从来未曾就他工作做出任何讨论,她默认这是禁区,是一种考验。哪怕在刚来上海的第一年,她也从未对他提出更多要求。
她又给自己添了些酒,这次一整杯的量,他的酒几乎没动。
4.淡去
北方的三个月,因为教学评估他很少有整段的清醒时间留给她,通常清晨她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就已经离开,等到晚上8点,天正式黑下来才回家。百无聊赖中,她学会做一些简单的菜式,渐渐能从窗外的各种汽笛声中分辨出他关车门时发出的声音。偶尔得空,他带着她去超市购物、看电影,小区通往马路会经过一处大坑,远远地,他提醒她,坐稳了。一条路他走了十五年,熟悉得就像自己的皮肤。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原话。
“那小米呢?”现在,他似乎对她提到这点并不诧异。小米是她来上海半年后,进入他生活的另一个女孩。真切地说,小米的出现让她稍微松了口气,她曾经为她不辞而别逃回上海而不安了很久。对此,就像她突然出现一样,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酒精作用下,他看起来有些模糊。她感到自己被吸引,但是转瞬,她确认,那是一种嘲讽,她知道自己什么也不会做。回过神来的时候迎上了他的目光,她意识到他已经说完了要说的话。也许,他还在她失神的瞬间看出了她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