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17日是杨绛104岁的生日。早在上世纪80年代末,随着女儿钱瑗、丈夫钱钟书的相继离世,曾经的“我们仨”只剩下了她一个。那么,她是如何度过漫长的人生,且在晚年仍保有一颗宽厚之心的呢?或许,罗银胜的《杨绛传》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切实可靠的答案。
关于杨绛生平事迹的书籍可谓汗牛充栋,令人目不暇接。钱钟书赞誉杨绛是“最贤的妻、最才的女”,换言之即是上能博古通今,下能操持家务,在学者、母亲、妻子、情人、朋友各个角色间来往穿梭、应付裕如。罗银胜对此心有戚戚。他既拜服于杨绛的才情,同时对她的赤子之心深有所感。在他看来,她既不凡又平凡,才情世所罕有,但偏偏低调内敛、不事张扬、不喜奢靡,反倒是扎扎实实地根植于平淡生活之中,实实在在接着地气。
民国时期从来不乏才貌双全的女子。论长相,杨绛并不突出。但论才情,杨绛实在不输于任何一位。姑且不论她对钱钟书的治学有多少贡献,她自己在小说、戏剧及翻译领域的成就也足以令世人心生敬意。
生活的品质不仅取决于环境,更取决于心态。今天,人们之所以喜爱杨绛,大约也是因为有了这种可贵的淡然吧。比如1958年,已步入中年的杨绛下决心自学西班牙语。20年后,译作《堂吉诃德》付梓出版。当年西班牙国王访华,杨绛被邀出席晚宴。席间,邓小平惊讶地问起《堂吉诃德》的翻译事宜。杨绛只淡淡地提到“今年出版的”,而无只言片语谈及她的个人处境。我们可以想象,在上世纪50、60年代外国文学屡遭批判、被冠以“毒草”之名大加禁止的前提下,杨绛是如何克服种种困难,无师自通,从原文逐字逐句、独立完成了这项翻译工作的。
就算历经磨难,杨绛的精神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具体到她身上,就是凡事皆有主张、不人云亦云,也不轻易跟从大流,更不愿无原则地“摧眉折腰事权贵”。在罗银胜看来,这正是读书人最为可贵的品质。
罗银胜写《杨绛传》,注重的是细节。生平事迹固然需要求真,不为人知的细节更要出彩。毕竟仅仅靠骨架身形来复原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传记是否丰满,仍有赖于人物的肌理。谁愿意看到一个干巴枯涩的杨绛,骨血丰盈岂不是更有趣味?何况杨绛所喜所爱的也正是这趣味吧——这也正是杨绛与林徽因、张爱玲、萧红的最大不同。因而,我们读《杨绛传》,也总是不免被一些小而又小的细枝末节打动。
比如提到钱钟书,世人只知他的书生意气。作为钱钟书的另一半,杨绛比谁都了解他。她是他作品的第一个读者,为他整理书稿、做饭煮菜、生儿育女,甘当默默无闻的“灶下婢”。她打趣丈夫与生俱来的呆气,但也知道他绝非不知人间为何物的“蠹鱼”,不仅不受制于书本,还是驾驭书籍的主人。“《管锥编》《谈艺录》的作者是个好学深思的钟书,《槐聚诗存》的作者是个‘忧世伤生’的钟书,《围城》的作者呢,就是个‘痴气’旺盛的钟书。”这样看来,杨绛不愧是钱钟书一生当之无愧的知音了。
大正时代的日本作家鹤见佑辅曾说,泪和笑原本只隔着一层纸。这句话放在杨绛身上大约是恰当的。104年的人生不是一个小数字。杨绛曾经亲历并见证了民国时代的混乱,迎来了新中国的成立,其后在文革中度过了艰难的十年。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已经走到了人生的最边上。人生百年,世事如斯。如今的杨绛看尽人情冷暖、世事变迁,却不取繁华,只执拗地与平淡为伴。想来,岁月留给她的,已经远远不是光阴的叠加,而是超越庸常的大智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