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3分钟里,他们活出了内心。他们可能带着伤心而来,又带着伤心离去;也许抱着某种慰藉而来,最终又带着内心的欲望而归。
探戈,被诗人博尔赫斯称为“孤独者的3分钟爱情”。独立摄影师汪宏通过一年半的跟拍,记录了舞者在探戈世界里的精彩人生。他承认,虽然如此靠近,却很难真正进入舞者的精神世界。
文 冷梅 图 受访者提供
2013年6月25日,适逢第三届上海国际探戈节开幕前夕,一本名为《探戈帮》的摄影画册由上海三联书店出版。这本书中的80幅影像,记录了2011年10月上海举办第一届民间阿根廷探戈节开始至2012年11月间,发生在摄影师汪宏身边的探戈“生态”,有教学、舞场上的瞬间,甚至深入到舞场之外的生活。
当汪宏最先靠近这个群体时,他承认自己惊艳于探戈那炫丽的舞姿和男女间的肢体摆动,带着某些猎奇般的冲动,然而,当不断地了解和走入舞者的思想层面之后,他开始更深入地理解这群人的心理诉求,拍摄切入点也更加细腻。
在探戈的世界里,汪宏看见了当代人的缩影:诗人博尔赫斯把它称为孤独者的3分钟爱情。无论形式如何,或激动人心,或温婉悲伤,它和现代人的心态竟如此契合。在这个看起来繁花似锦的年代,其实每个人的内心是如此孤独。
如是,探戈成了道具和载体,它是一群孤独者的吟唱。这群跳探戈的舞友,有着相对比较接近的标签:40来岁,看着深沉内敛,却难以掩盖内心的躁动。他们收入高,文化背景都很好。律师、医生、大学教师、外企白领占据了大多数,不少是港台或外籍人士。他们很多都有家庭,对人生,对家庭都有很深的理解。在探戈里,不但要展现卓越的舞姿,还要让细微的情绪收放自如,身体是外在,更重要的是内在的表达。汪宏说,从探戈舞者跳舞的故事,你可以看出他们是在追求真实的刹那。每个来跳舞的人,其实都有着动人的故事。
Vivian,探戈帮里的坚守者
Vivian在探戈帮里是个开创先河的人。有她,才有了上海的探戈帮。白天,她是某外资啤酒公司的广告高管;夜晚,她是一个探戈舞者和教练。
这位台湾女士2006年和帮主Charles移居上海。从2008年开始,Vivian把工作之外的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投入了探戈舞的教学和推广中,至今已有5年。
2011年汪宏最先通过微博联系到了Vivian,那时Vivian正在筹办第一届上海国际探戈节,“你们需要一个免费的摄影吗?”凭借兴趣,汪宏第一次走入了探戈舞者的世界,也见到了眼前的Vivian 。
汪宏说,Vivian不能简单地用漂亮去形容,她并不像大多台湾女生那么温柔如水。Vivian在圈子里更像是一个精神领袖,是个引导者,这种强势会让喜欢小鸟依人的男人,有那么一点敬畏之心。
Vivian内心的强大更源于她的执着和坚守。第一届探戈节的全部费用都是“探戈帮”独立承担的,从头到尾一共花了约80万人民币,Vivian几乎把工作赚来的钱都贴进去了。第2年的成本和收入之间大约亏空四五十万,这些都需要Vivianz自己想办法。
在汪宏看来,她是一个精力相当旺盛的人,可以把工作和私人时间区分得很好。因此,他喜欢Vivian身上的精气神,那种为了理想奋不顾身,飞蛾扑火式的热情。最终,汪宏用Vivian做了《探戈帮》的封面,这张照片是她即将登台表演的前一分钟。Vivian穿着华丽的演出服,一头卷发披在肩上,神采奕奕,似乎昂首挺胸正等待着登上人生的战场,在她身上有种女王般的霸气。
这种梦幻,正像她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当舞会结束后,一切都结束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
Tony桑,舞池里的另类舞者
探戈,多多少少是一种充满悲伤的舞蹈。正像阿根廷文学巨匠博尔赫斯1923年所写的诗歌《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激情》——那一个时代的探戈,急促的双脚旋转舞动,炙热的空气弥漫其中,充满激情而又带有忧郁感伤。
然而,这里却有个另类的男舞者,人们都习惯叫他Tony桑,日本人,是索尼公司的高管。他长得很像日本版《谈谈情 跳跳舞》的男主演,年龄跟《追捕》中的杜秋相仿。
虽然,在这80张照片中,Tony桑只有唯一的一次露脸,甚至在汪宏跟拍探戈帮的一年多时间里,从头至尾,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但这丝毫不影响汪宏对他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他不但跳探戈,Salsa和弗拉明戈也跳。他沉浸在快乐之中,在圈子里有个绰号叫“POSE机”,因为他特别喜欢摆POSE。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只是来快乐的跳舞,永远不会和任何女生发生舞蹈之外的情感。3分钟之内,投入跳舞,3分钟之外,潇洒地离开。不会因为入戏太深,无法抽身离去。
吕小姐,诠释舞者的小闷骚
在《探戈帮》中,有张照片尤为引人注意,它是一双泡在浴缸里的脚。在这张照片里,浴缸里的泡泡遮掩了大部分的身体,只露出一双趾甲涂着艳色蔻丹的脚,和放在浴缸旁边的一本《探戈情人》。这双脚的主人正是“吕小姐”,上海人,文艺女青年。
汪宏很难用词语形容这个女生,她的谈吐和形象通常反差很大,看着文静温柔,却经常语出惊人,在微博上给自己取了“吕二”这个绰号。
能与吕小姐混熟,也正是因为她热情的性格。当汪宏第一次带朋友进入舞会,羞怯地躲在角落之时,吕小姐Viola大方地上前招呼他们,让人自然而然的有种亲近感。
当彼此比较熟了以后,汪宏把想给她拍一些私密空间照片的想法和吕小姐说了。即便再热情好客,这种探戈之外的封闭小世界对于舞者来说,还是很难轻易被企及。那一天,吕小姐很郑重地请了自己的先生一起到场,当先生并无异议之后,才答应下来。
于是,有了浴缸里的这双涂着蔻丹的双脚。汪宏说,这种意境就像探戈舞者内心里的“小闷骚”。浴缸里的泡沫,就像人的欲望,脚是一个性感的符号,让人们在想象的空间里自由驰骋。不免叫人联想起探戈那些以小腿动作为主,互相缠绕的肢体动作,把探戈之外的万般风情,转化成丝丝入扣的戏剧人生。
琴,打开了一扇窗
通过探戈,琴已经是汪宏的好朋友。她是无锡人,人到中年,却阳光明媚。她的先生是意大利人,在上海开了家意大利餐厅。
有趣的是,琴喜欢上了探戈,而他的先生迷恋着Salsa。这两个同样来源于国外民间又迅速在世界范围普及的社交舞蹈,探戈内敛深沉,Salsa热情奔放。他们夫妻二人,没有孩子,平时总是各玩各的,给彼此足够的空间。舞蹈,只是生活之外的调味品。尊重彼此,没有强权,没有互相控制。
汪宏时常很羡慕琴,因为她活得很潇洒,完全按照自我的意愿。她是同济大学的研究生,曾经做过大学老师,然后又超然地不做学问,出国去了。她知性,有层次,有阅历,又懂得生活。更懂得婚姻当中情感的收放自如,对度的把握,就像探戈里欲说还休的肢体纠缠,充满了激情、欲望和想象的可能。
汪宏说,琴的探戈,让他打开了一扇窗,从她身上看到了当下时代的新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