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从中国北京走到德国慕尼黑，这是德国80后雷克26岁那年的疯狂决定。背着几百斤重的行囊、帐篷睡袋、两台相机、卫星导航和笔电，他上路了。尽管半途而废，但毕竟横穿了中国北方，并将路上的点点滴滴记录到了《徒步中国》一书。

    热爱中国文化而且说得一口流利汉语的德国青年雷克在26岁生日的当天送了自己一份疯狂的礼物：徒步由北京走回慕尼黑。背着沉重的行囊、帐篷睡袋、两台相机、卫星导航和笔电，雷克踏上了旅程。他花了一年多的时间从北京往南到西安，经过兰州、嘉峪关、敦煌、哈密走到乌鲁木齐，并且每天在自己的网站上记录沿途的有趣见闻。

    文 唐骋华     图 受访者提供

    他在山西太谷他看了乔家大院，体会晋商奋斗史；在陕西西安他看了兵马俑，想象秦始皇当年；在甘肃敦煌，他为莫高窟的文物、景色和风俗所倾倒，对丝绸之路有了直观的认识……

     启程，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一个多月前雷克再次来到北京，他发现，三元桥那儿的某宾馆不知是装修抑或暂停营业，始终大门紧闭。这小小的变化让雷克兴奋，他说他最喜欢中国的日新月异，“感觉很灵活，很有活力，不像我们德国很多地方貌似永远就一个样子。” 

    雷克首度来中国是2005年夏，24岁，身份为慕尼黑大学汉学系的交换生。“直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汉学还是个莫名其妙的专业，就几个教授在玩。”雷克说。但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想了解中国文化的外国人越来越多，“比如我。”得知有机会赴中国留学，他立刻提出申请。 

    雷克的去向有些奇怪：北京电影学院电影摄影专业。“我可以选三所大学，我选了北大、清华和北影。最终被派到北影。”雷克还蛮开心，因为可以玩摄影。 

    从2005年夏到2007年秋，雷克混迹于北京，摄影、交友、下馆子，顺带学了一口京片子。2007年10月7日雷克年满26岁，忽然决定送给自己一件生日礼物：从北京走回慕尼黑！11月9日中午，雷克启程了，一个小时后他站上卢沟桥，“马可·波罗真的到过这儿吗？”

      被围观，最单纯的是孩子 

    从出发那刻起，这位当代马可·波罗就成为“被围观”的对象。 

    刚到卢沟桥，雷克就被团团围住，“相机、帐篷、睡垫、登山杖，还有拖鞋！”他们打量着眼前的老外，纷纷猜测他的国籍，热情地询问“你是要去哪儿”。在山西榆次，当地电视台的记者“跟踪拍摄”了两天，镜头猎奇般地对准他。甚至路遇丧葬队，都特意放一长串鞭炮，请他拍照留影喊声“OK”后才继续行进…… 

    最令雷克印象深刻的是，几乎每到个新地方，总会有当地人主动跑来告诉他“非去不可的景点”。为此，他爬过当代重修的长城，被领到大寨参观，去了临汾丁村。

    除了异域脸孔，人们对雷克感兴趣也和他太显眼有关——身高近2米，又背着两个相机和巨大行囊，自然引人注目。“我好像一群羚羊里的大象。”他开口说话，人们就更惊讶了，“瞧，这老外中文讲得那么好！”

    不过当获悉雷克是徒步走来的，多数人表情上写着“不理解”。开车的会提出送送他，并劝他“学会妥协”，莫拘泥于原则。此时，雷克就分外想念乡村孩童。

    每到一个村口，孩童总是最早发觉高鼻子老外的。他们招朋唤友地围拢过来，先喊“哇”，再说“hello”，打完招呼就算是朋友，他们给雷克出主意：这是哪儿、路该怎么走、去哪家投宿，等等。尽管事实证明其中不乏恶作剧，雷克却感到轻松，“小朋友怀有单纯的好奇心，他们喜欢看我沿途拍的照片、听我讲趣闻，不会问我为什么要用走的，更不会劝我‘现实’一点。”雷克承认，在这持续一年多、长达数千公里的徒步行旅中，最美好的时光是和孩童相处。

      车手，跆拳道教练，两代人 

    旅途中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既有令雷克厌烦的围观者，也交到过知心朋友。 

    通向保定的308国道上车流滚滚，“轿车、货车、客运车、三轮车都开足马力，飞驰而过，喇叭声歇斯底里。”正当雷克被搅扰得头晕脑胀，一个头戴米色鸭舌帽、身穿深蓝色户外冲锋衣，骑着辆山地车的人从滚滚车流间脱颖而出，慢慢超过了雷克。“Hello！”雷克主动打招呼，车手停下做自我介绍：“我叫朱辉！” 

    接下来几天，两人以独特的方式“结伴而行”——朱辉先骑车抵达目的地，雷克则一步步走过来。 

    他们去了涿州、固城、保定等地，途经桃园时朱辉还讲了一通“桃园三结义”。尽管雷克对演义小说里的场景是否存在有所怀疑，园内3个特大号的“花园装饰陶俑”也让人啼笑皆非，他却仍浮想联翩。他也越发好奇：“朱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晚上在火锅店，趁着热腾腾的雾气朱辉讲述了身世。他父亲是上海人，参军当了狙击手，参加过朝鲜战争，1950年代初随部队援疆。“高中没毕业他就闯荡江湖，在一家棉花厂打工10年，“每天弹棉絮、裁布料”。28岁辞职，买了张火车票南下广州做制服代理生意。第一年，他跟另5人挤住一间房，交完房租身无分文，到菜市场的垃圾堆捡些勉强能下咽的东西。

    辛苦挣到些钱后，朱辉回到父亲当年援建的城市，开办跆拳道馆。起初他完全不懂，得聘教练，随着生意火爆，教练要价水涨船高。他干脆骑上自行车满世界地拜访教练和道馆，接受培训，硬是在34岁那年考出了教练资格证！

    透过朱辉，这个德国80后触摸到了两代中国人的命运，以及他们和命运的抗争。之后雷克又遇到很多难忘的人和事，像谢老师、申叔叔，但朱辉始终是他最念念不忘的朋友。

      人与事，中国人最普遍的生活  

    实际上，从北京到乌鲁木齐4646公里的长途中遇到最多的还是普通人，给雷克帮助最大的也是普通人。“没有他们，我也不可能走下去。”  

    有一天，雷克艰难地在雪地上行走，晚上终于到达了某座小镇。“我走进一家旅馆，没浴室、没暖气，每晚60块，老板拒绝还价，我觉得很不划算就走了。”找了大半圈后雷克猛然意识到，整座小镇唯有那家旅馆，可碍于面子他又不想返回，只好坐在餐馆里发呆。知道他的境况，餐馆女服务员给爷爷家打了电话，并准许雷克借宿一晚。  

    “刘爷爷家住窑洞，那晚我们聊了很久，对他那代人又加深了了解。”雷克说。他还想起了朱辉的父亲。  

    更多时候，他孤身徒步于中国大西北，聆听、观察。也可能在雪地里走一整天遇不到几个人。“裹上所有衣服钻入睡袋，帐篷外，黑色的夜在咆哮。”  

    说起最深的感触，雷克认为是“中国人最普通的生活”。我是指那里的生活既并非最好的，也不是最坏的，它只是最普通的生活。”最普通的生活最容易被忽略。此前，雷克走过很多大城市或旅游景点，但只有通过这次徒步，他才真正体会了“北上广”之外的那个中国。  

    这也是徒步的意义。“首先是慢，路边的景色可以慢慢看，不用怕错过了什么。关键是，我觉得当我走到某个地方，那个地方就没有那么陌生了。例如坐火车去保定的话，下火车就晕，缺乏安全感。但是走到保定，这条路线就是你的，而且保定，也是你的。”  

    未完待续，“违反原则”的德国人  

    徒步中的雷克有必须遵循的原则：每一步都必须用走的，不使用代步工具，任何人劝说都无效。每天要洗脚、换袜子，那在雪地宿营怎么办？回答是：用雪擦洗。强调环保，不喝酒、不乱扔垃圾，处理掉自己的遗留物。最有趣的是他规定每走满1000公里就跳一段舞。第1000公里时在马路上邀请路人跳，第3000公里时在戈壁滩独自“狂舞”。  

    走到乌鲁木齐恰好4646公里，按计划，雷克应该继续往西直至德国慕尼黑。但他要“违反原则”了。原来打一开始，家人就强烈反对他“发神经”，而女友小象始终不太理解他，特别是对他的那些“原则”。终于有一天小象在视频里用德语说：“我们分开吧。”  

    后来雷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哭了，并决定立刻飞回慕尼黑。“我要挽回我的爱情！”最终雷克没有挽回爱情，徒步横穿欧亚大陆的计划也就此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