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唐骋华 图 资料

    毛尖是我非常喜欢的影评人，她比张颐武老师多了点幽默，比郭小橹多了点灵动，又比洁尘大姐多了点深度，既有文艺范儿，偶尔还夹带着忧伤。基本上，从文字到观点到结构，她均拿捏准了“刚刚好”的海派风格，有一丝丝华丽，又不致令人发腻。

    上海书展上自然也活跃着毛尖的身影，每当与之近在咫尺，我就颇想真情告白一下：“毛老师，我是读着您的文章成长为文艺青年并向文艺中年迈进的！”好吧，我并没有太夸张，《非常罪，非常美》出版于9年前，其中很多篇章更是十多年前写就的，尽管2010年出过增订本，诸粉丝依然盼望毛老师有新作问世。此次，她带来了《例外：毛尖电影随笔》。

    十年相隔，有什么变化吗？我以为比较显眼的是，个别篇什浅得不像话，评论似隔靴搔痒，缺乏文艺青年应有的技艺。倒不是毛尖的水准下降，她如此剖白：“影评人，听上去蛮酷的不是？现在不酷了……豆瓣里的骨灰粉一个个都是福尔摩斯，看得出汤姆·克鲁斯在《碟中谍4》中的思维模式和《碟中谍3》有区别；电影课上的学生一个个都是佐藤忠男，说起小津说起费里尼说起希区柯克全跟自己亲戚似的。一个影评人还有什么呢？”

    鉴于此，毛尖另辟蹊径，不再迷恋于“非常罪非常美”的写作方式，而是多了短平快的文章。效果怎样呢？恕我直言，好比你抱着观赏锦华绸缎的心却发现摆到眼前的是一大堆花边，空有俏皮的灵感，而无质地可言，一阵风就能吹散。把大餐分拆了卖本没错，可干脆分拆成了佐料，那还叫美食吗？就此而言，《例外》中的若干文字纯属投机未成反蚀把米。

    好了，你们看出来了，我一会儿强调“个别”、一会儿强调“若干”，意思分明是本书瑕不掩瑜，批评完就该赞扬了。此即欲扬先抑。

    确实有几篇很能体现毛尖对电影的“懂”。在《烂片笔记》里她告诉读者，为什么同样的桥段，有的导演能玩成经典，有的则不幸被评论界的口水淹死；为什么《波特拉》和《戏王之王》都有着“烂片式”的样貌、语调和故事，但前者偏偏能跻身一流，后者只能介于入流和不入流之间……为什么？一句话：“烂片的桥段，如果用短跑速度制作，就有可能化腐朽为神奇，相反，新鲜桥段煮到十分钟，就有炖烂希望”。类似的点拨，书中还有不少。这才对嘛，话说我们热爱毛老师的“腐朽”文风，就是因为腐得有内涵朽得有气质啊！

    《例外》也延续了毛尖擅长写大导演的特点。她对小津安二郎的解读很到位，洞悉了其“喝酒吃饭”镜头背后的人生况味，对侯麦、特吕弗、许鞍华亦有精彩点评。

    不过，最出彩的当数描写“比胖还胖”的希区柯克。在毛尖笔下，这位好莱坞悬疑大师居然“吊丝”味十足：“悲伤的希区柯克，拖着三百磅的身体，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聪明，比所有男人更靠近美人，却注定只能用影像宣泄窘迫的激情。”读罢此文，我不禁感叹希大师镜头中的阴暗原来是压抑出来的，同时感叹，好莱坞真是人心淳朴，瞧，堂堂希大师被憋屈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