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l 陈黛曦 图l 资料
他们头一次约会也不算什么约会,是部门庆功会,一群绷着一步裙的女白领和几位白衬衣领带男涌入包间的画面,远看像林奕华的一场戏。白领们的KTV之夜是一个洞悉世情的好地方。吐出来的音符一颗颗游进黑线,在温暖的电流里幻作你的思念。
他们就是在那一场夜中开始的,谁都多喝了几杯,领带和裙摆都松动了。那晚她才刚唱到“若不是因为”这五个字,部门里的一个女人就哗地哭出来了。剩下的几个吓坏了,于是一个对另一个说,快切首《不怕不怕》进来。他自然地挨近正在切歌的她,那不是上司对于女下属该有的距离。
自那晚以后,整个部门都对她的业绩销量直线上涨视若不见。怎么见呢?除了销售经理,谁也不清楚谁的手上盯着哪家客户。聪明人都知道,潜规则的潜字是一个动词。中午的食堂,她买了份砂锅粥,哐当一声,粥全部洒在她的丝巾上,而蹭她的那个,刚被例会宣布了末尾淘汰。食堂阿姨不知从哪个角落变出一把比打翻了粥的地面还混沌的拖把,面无表情地说:“砸碎一个5块。”她所有的怒气都上来了,从钱包抓出一张10块,扔到地上,接着砸一个杯子。
他对她不是没有真心,她业绩上的每一个数字都是真实的,但除了他大约没人会信。她开始在办公室躲避他的目光,短信与短信间的回复间隔时间越拖越长,他小心地试探一下她的心有多深,先是小小心心扔一块小石子,结果连个声响也不闻地沉了。再挑了块大个儿的,又沉了。他怕起来,底下像是藏了个黑洞,贪得无厌吞没一切,又像埋了块巨大磁石。再后来什么都被抓住扔下去,金子,链子,戒指,顺手抄到的,能讨或者不能讨她欢心的,统统沉了。他发起疯来红了眼睛,搬来的东西越来越大,先是车子再是屋子院子园子。沉下去了,就算真是一湖水,水位也该变了吧。他望着镜面一样无褶皱的,她的心。只望见他自己。
年会那天她被评上优秀员工,尾牙宴之后部门又组织了一次K歌活动。屏幕上是《风筝》无原唱的伴奏,歌词一寸一寸自我覆盖。他发信息说,“其实陈升爱奶茶,大家都知道。但他明知自己不能拥有又自命不凡,心里苦死了。”等不到她回信,他终于直接问了句“为什么我们会不好了?”她在隔壁包间,信息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欢吃小龙虾。油腻腻的小指一摁,屏幕就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