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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天童荒太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在这部罕见的小说面世前八年,作者天童荒太在创意笔记本上写下:“过度背负悲哀而倒下的人……光是一味哀悼”,这个idea经过整整七年的酝酿和构思,终于一气呵成。
便有了“哀悼人”,一个前所未有的形象,恍如从梦或雾中浮现,从极善的茫然无助中走来,渐而有血有肉,变成了走在充满现实感的当代日本的人物。
哀悼人,亦即哀悼死者的人,他没有任何功利目的。哀悼人的命运是自发自创的,在漫长旅途的哀悼实践中给自己制定了规矩,用一个充满柔情大爱的手势,一些善意的追问,一篇关于凡人死者的笔记,组成独属于他的哀悼仪式。哀悼人,作者命其名为:静人。
静人原本只是个城市白领,因为某种机缘,让他感慨人们面对他人死亡时会有难以置信的遗忘。他因此自责,并以自己的方式去记住死去的亲朋好友。渐渐的,他痴迷于搜集他人死亡的信息,挖掘并相信死者在生活中的真善美。他放弃了工作和普通人的轻松生活,像旅人,像清教徒,义无反顾地循着死亡地图走遍大江南北,所到一处便进行哀悼,甚至在巡回中反复为某些人哀悼。
小说里,首先注意到哀悼人的是周刊记者蒔野。他的人生陷入恶循环,因为恶趣味的报告最好写,人性凶险的部分最容易被夸张、博得眼球并赚到钱。哀悼人无声无息地改变了他对一起死亡事件的判断,改写了报道,扭转了夸大恶人性的思路。报道赢得前所未有的成功,因为人们终究会被温暖的故事打动。
蒔野是旁观者,也注定是被感染的对象。他找到了哀悼人的母亲巡子,她已是癌症晚期,乐观积极地准备人生最后的生活。她或许不能完全理解儿子周游全国为陌生人哀悼的行为,但当儿子的行为引发争议时,她不只是为儿子辩护,似乎也是为即将走完的人生、以及一生中感受到的爱而申辩。
如果故事里只有蒔野、巡子,未免就太像理想主义的浪漫颂歌。于是,作者不得不加入第三个人物,用来挑战哀悼人自成一体的价值观。刚出狱的杀夫犯倖世目睹了静人哀悼亡夫,那是被她亲手杀死的绝望的僧人。世间有些人向死而生,为了堂皇的自杀,需要帮手,世便成了爱的替罪羊。
对哀悼人来说,倖世用自己的故事告诉他:哀悼的对象或许是公认的可怜可敬,却也有可恨之处。哀悼人开始和倖世的亡夫的灵魂对谈,故事发展到高潮,因为亡灵的质问直接、犀利,似乎想攻破哀悼这一行为的堂皇。
不同的人,死有轻重。死于事故,死于谋杀,死于疾病,哪种死亡更值得哀悼?哀悼人只愿相信“任何人都被不加区别对待地存在着……任何人都相互爱着……相互感谢着”。但是,倖世的出现让哀悼人信守的法则动摇了。长期哀悼迫使静人抛弃主观情念、忘记人情法制的种种陈见,必须放空自己,才能诚心哀悼。但这不也是对自我的抹煞吗?倖世的追随会不会改写哀悼人的宿命?
这个故事的意义,也因此超脱于故事本身。读者都会记取哀悼人的普世悲情,原来只需简单的三个问题──死者爱过谁?被谁爱过?被谁感谢过?──所有死于非难、死于老疾、死于自我意念的人,都能被证明曾经真正的活过,因而都该被念出名姓,因为,这里是人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