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颖

    提到过年，从小在城市长大的我对一次在农村的新年印象深刻。那年大年三十下午，辗转换车后，爸爸带着我终于到了在河西走廊黄土地上的亲戚家中。刚踏入院子大门，我就看到鸡棚内亲戚快手捧起了一只毛色油亮的公鸡，站在旁边的堂哥拿起锈迹斑斑的菜刀，熟练地向鸡的脖子抹去。

    烧热水、拔毛，从没看过杀鸡的我，站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拔毛时，堂哥特意将手先洗净，特意挑选了几根黑中带棕的鲜亮硬羽毛拔下，递给了伯母。“给晓颖做个毽子。”伯母用缝被子的粗线绕着羽毛根部缠起，从院子一角摸出早用金属圆环和橡胶做成的拖底，将鸡毛固定了进去。眨眼间，真材实料的鸡毛毽子便做好了。泛着油光的公鸡毛在空中轻盈地划出优美的弧度。听堂哥说，鸡毛毽子可是农村小孩新年里爱不释手的小物件。过年时，每家小孩总会拿出自己的新鸡毛毽子一比高下。听罢，着急的我在院子里赶忙练了起来。

    说到玩，乡村孩子手中总能将手中仅有的东西琢磨出新的玩法，炮仗就是其中之一。大年三十晚和初一清晨，农村户户会放500响的鞭炮，可是500个红色的小炮竹中总有几只“漏网”，未一同爆裂。孩子们总在一串炮仗结束的瞬间，放下捂在耳朵上的红彤彤小手，追风似的跑到炮仗前，搜寻完整的炮竹，收藏到口袋中。乡下鲜有孩子舍得买绚烂的礼花，这一只只小炮就成了他们过年的乐趣所在。将炮仗中的火药倒成一条直线，在火药的末端接一只新炮。紧张点火后，地上的火药引便冒出了一长串金色火花，好不漂亮。火花后随着炮仗的一声响，小孩自制的“礼花”便宣告成功。这一“再利用”的玩法，着实新颖。

    谈到年味，我不经舌尖一颤，思绪飘到了冒着鲜味的热饺子上。

    不同于上海的荠菜肉馅，对我这个宁夏人而言，饺子馅中最优的搭配莫过于宁夏有名的羊羔肉与黄萝卜。黄萝卜通身呈黄色，味甘清爽，搭配羊肉不仅解油腻，还可提鲜。不过，银川市区里却很少能买到这一独特的味道。每每到过年前，大姨总会专程从银川开车到宁夏的盐池县去采购一大袋的黄萝卜，再购置一只现宰的羔羊，为过年的饺子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对母亲和大姨这一代人来说，黄萝卜配正宗的盐碱羊，才是年的味道。经由她们的妙手，醇厚的馅料掺杂着浓郁的年味也渐渐传给了我这一代。想家时，口齿间仿佛可以触摸到仅在过年时才可享有的黄萝卜羊肉味。

    三十晚上，外婆便准备和面。揉面、擀面、切块、擀皮。聚在外婆家的舅妈、母亲和爱凑热闹的我忙搭起了手。四个女人在厨房的戏场上，用规整的面皮上演着新年的美味序曲。

    捏饺子成型的关键步骤，则在饭厅里进行。在餐桌上摆齐了两个案板，大盆提早拌好的馅料与筷子整齐地归在一边。见准备工作就绪，外公便出马开始包饺子。捏软面皮，筷子夹出恰合的肉馅放入，位于左手虎口处的饺子经由左右手配合一捏，如大象头般的饺子便成型了。三人擀面皮的节奏往往敌不过外公一人包饺子的速度。外公很执拗，每年一大家的饺子一定要他亲手来捏成。幼时，我承接的重要工作是在厨房与餐厅间传递饺子皮，自己还时不时地向厨房内汇报：“外公又包完了，快些擀皮。”不出一个钟头，全家十二口人的新年饺便乖乖地等待下锅。

    北方春节的大年初一，清晨总是被饺子唤醒的。早上6点，外婆便起床烧水，从冰箱中取出三十夜晚包好的饺子准备下锅。外公包的饺子号称“煮不破”，无论沸水怎样烧煮，透亮的外皮总能将饺子馅妥帖地裹在其中。

    记忆中外婆总会提到她年轻时的年味。腊月二十六，割刀头，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贴花花。“现在的新年味道只剩饺子了。”外婆总如是感慨。虽如今的新年味道也只有饺子这一体现方式，但小辈对这味道总是流连忘返。毕竟对北方人而言，饺子便是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