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文来中学 陈士洪

内容提要：名著的整本书阅读在语文教学中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红楼梦》作为一部经典著作，其也有部分篇目入选教材。当我们用叙事学角度来观照这些篇目的时候，或许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收获。

关键词：红楼梦、叙事视角、叙事过程、叙事人物

本文以九上第六单元的《刘姥姥进大观园》这篇文章及原回的相关内容为例简单谈谈。

一、叙事视角的陌生与补充

小说是借助某些特定人物观察体验的视角来呈现小说故事信息的。这些特定人物的视角可以假定是故事外部的不出场人物，也可以是依附于进入故事的特定人物。在古代，视角的处理比较灵活。对于同样一个人与事物，不同的观察者势必会得出不同的结论，而往往陌生的视角占据着先入为主的概念，更可以让人印象深刻。

对于刘姥姥来说，大门口的石狮子和簇簇轿子就让她不敢前进只能蹭到角门来问，而角门的几个奴才在她眼中也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刘姥姥问过话后，这些奴仆半日都不理她，还故意设个圈套给她。所以甲戌本夹批云：“不知如何想来，又为侯门三等豪奴写照。”

在见到周瑞家的后，刘姥姥被引入院中，我们随着她的视角看到了小丫头打起猩红毡帘，闻到一阵香扑了脸来，竟不辨是何气味，身子如在云端里一般。满屋中之物都耀眼争光的，使人头晕目眩。这是一个乡村老妪之前所从未见到的，而最精彩的是写她看到屋里的挂钟报时，她所产生的联想，都跟农村的日常生活有关，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对她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

二、叙事过程的断裂和连贯  

所谓“断裂”，是指小说在描写人物言语或者陈述事件过程中，因种种原因而发生了断裂，有的断裂在稍作间隙后马上链接起来，有的在叙事的远兜远转后继续得到了弥合，但也有一些断裂，作者再也没有给出连贯的机会。三种情况《红楼梦》中都能找到，再也没连贯上的前八十回合后四十回的割裂感。第二种情况以第五回中的各钗判词和红楼梦曲最为典型，第一种在断裂后稍作间隙马上链接起来在“刘姥姥进大观园”这个情节中也能体现出来。

本回中的几处断裂如下：狗儿想着去贾府打点秋风来度日，故让刘姥姥去要些救济，被刘姥姥说“侯门深似海，去打嘴现世”。此一处。等刘姥姥带着板儿找到角门的奴仆，却被冷落还告知远远的到那墙角下等。此二处。见到周瑞家的后差点将平儿认作掌事的王熙凤。此三处。等王熙凤时的焦急不安。此四处。刚见王熙凤时众媳妇管事来回话。此五处。待周瑞家的回后，刘姥姥脸红开始求救济之事，贾蓉来借屏风。此六处。刘姥姥说明来意后，王熙凤先安排伙食就说不能陪了。此七处。后来王熙凤和刘姥姥告日子艰难，不像外面传说的那么轰轰烈烈。此八处。

在这一回中，叙事的断裂就有八处之多。但也增加了叙事的错综性，往往把一件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并最终深化了人物的表现。没有这些断裂，我们可能就不能更加深刻认识到刘姥姥的艰难尴尬，奴仆的趾高气扬，周瑞家的热忱显摆，王熙凤的八面玲珑机关算尽。

三、叙事人物的主客互换

在这一回中，似乎我们想当然的就认为刘姥姥应该是本回所写的重点人物，也就是主，而其他人都是客。但实际上细究起来却并非如此，本回中主要指的就是王熙凤。对于王熙凤的描写，在前五回中不多，集中描写的还是第三回林黛玉初入贾府的时候，但那次的主是林黛玉和贾宝玉，并非王熙凤。于是在第六回中，我们通过王夫人与王熙凤对比，通过周瑞家的侧面描述，通过她自己的八次笑更能够看到一个形象逐渐丰满的人物。

1.王夫人的“不拿大”和王熙凤的“拿大”

所谓“不拿大”就是“不摆架子，没有瞧不起人”，刘姥姥对王夫人的印象是这个，但是“拿大”的是王熙凤。

“只见门外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慢慢的问道”，甲戌本对此段话一连作了三批：一段阿凤房室起居器皿家常正传，奢侈珍贵好奇货注脚，写来真是好看；虽平常而至奇，稗宫中末见。对于凤姐的不接茶，不抬头，甲戌本又在侧批：神情宛肖。如果说第三回王熙凤的出场有些渲染，那这次是自己起居接待客人的地方，则依旧奢侈珍贵好奇货，并且不抬头不接茶只管拨灰慢慢问道这个细节更能体现她的傲慢凌人。

2.周瑞家的侧面转述

在没有见到凤姐之前，刘姥姥和周瑞家的有段对话，颇可注意。刘姥姥因说：“这位凤姑娘今年大不过二十岁罢了，就这等有本事，当这样的家，可是难得的。”周瑞家的听了道：“嗐，我的姥姥，告诉不得你呢。这位凤姑娘年纪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回来你见了就信了。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了些。”

我们从周瑞家的转述中可以看出几个信息：凤姐当时年龄不大、外貌出众、心眼多、说话伶俐，但是又对下人过于严厉，而这些在刘姥姥后面见面中得到证实。

3.凤姐的八次笑

在刘姥姥见到凤姐后，凤姐有八次笑颇可引人注意。分别是：凤姐犹未起身，满面春风的问好。凤姐儿笑道：“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凤姐儿笑道：“这话没的叫人恶心。不过借赖着祖父虚名，作个穷官儿，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凤姐笑道：“你只管坐着，这是我侄儿。”凤姐笑道：“也没见我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不成？”那凤姐只管慢慢的吃茶，出了半日的神，又笑道：“罢了，你且去罢。”凤姐早已明白了，听他不会说话，因笑止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了。”

凤姐笑道：“且请坐下，听我告诉你老人家。方才的意思，我已知道了。”

从见到刘姥姥，到最后给她钱，凤姐一共笑了八次。这八次笑后，凤姐的乖滑伶俐能说会道的形象，合眼如立在前。

在这一回中，作者通过将王夫人与王熙凤的对比、周瑞家的侧面转述、王熙凤的八次笑等方式，将叙事人物的主客进行了互换，这也是为什么脂砚斋说：“此回借刘妪，却是写阿凤正传，并非泛文。”

参考文献：

[1]《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

[2]《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版。

[3]《红楼梦脂评汇校本》，万卷出版公司，2013年版。

[4]詹丹：《阅读教学与文本解读》，上海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

[5]孙逊，《红楼梦脂评初探》，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6]申丹，《西方叙事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7]杨义，《中国叙事学》，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