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凉薄如水,从天汉倾泻而下的月光,环绕着朦胧的云雾,如涓涓流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整片大地蔓延。流经我的窗口,它灵活地倾身,从窗缝里钻到我的床前。我触到冰凉的月光,本就困意无多,一下子清醒过来,索性裹紧被子坐在床上,欣赏起冷清的夜色来。可是,欣赏只是没有结局的开始,最后留下的,不过是漫天飞舞的忧伤。 十年前的月夜,也是这样如水的月光。我和外婆并肩躺在大槐树下的竹席上,听知了一声接一声地嘶叫。外婆摇着蒲扇,指着头顶的星空,细心地教我认星星。我指着闪烁的大熊星座,在外婆有着好闻的檀木香的臂弯里,轻轻合上眼。 那一夜,我睡得酣甜,梦境里荡漾着盛夏的流光溢彩。 五年前的月夜,也是这样如水的月光。我和外婆并肩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屋内暖意流动,让人不愿在意屋外的寒气逼人。可外婆指着窗外新建起的高楼和一片片施工区域,说起了小城几十年的风雨变更。我出神地望着月光下灯影错杂的街市和高高耸立的写字楼,真切地感受到小城越发有力的脉搏。我依偎在外婆身侧,听着她口中风情款款的故乡,轻轻合上眼。霓虹灯红绿变幻,一排排挂在街道双侧,用繁华的光亮装饰着这个夜晚。 那一夜,我睡得安稳,梦境里洋溢着初冬的浪漫温柔。 而今夜,没有外婆在我身旁,我一个人孤单地忆想过往的流年,兀自辗转难眠。 外婆,此时此刻,在遥远的故乡,白色的病床上,该已睡去了吧,她是否会像我一样无眠?隔着千万里的距离,共赏一轮明月,她也该会想起过往的一个个夜晚吧。对于那些伴随梦境弥散而渐渐记不清晰的故事,她,作为故事的讲述人,该是一直记得的吧。 那些渲染了我年少记忆的温情片段,停在岁月深处,被永远封存。而新的片段,或许,该将身份转换了。我了然地笑了,在冷清的夜里,寂寥终被信念驱散,余下的,是一条长长的纽带,将我与外婆紧紧相连,密不可分。 我静静地坐在床上,依旧无眠,我已订好了明早起飞的机票。年轮一圈圈渐深,现在,轮到我来给外婆讲故事了。她老了,病了,她需要我。我该早点明白的。 今夜注定无眠,我保持着静坐的姿势,等天空泛出第一道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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