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是作家、导演、摄影师、设计师取之不尽的题材，挥之不去的情结。作为与多位著名导演合作，拍摄过多部海上旧梦背景电影的杜可风，近日为多年老友位于外滩的餐厅新创作了一组艺术墙“花样年华”，续写那段绮丽的海上旧梦。

食色，性也

周末的夜，华灯初上。外滩的N号们，在薄雾的晕染下，显得更加柔情缱绻，让人微醺。

在魅蓝见到杜可风，他正坐在餐厅角落的高脚凳上和朋友聊天，时而嘬一口小酒，时而将眼神投向餐厅里的食客们。餐厅的创始人米歇尔是杜可风从十八岁时就认识的好朋友，这次为餐厅玄关更换艺术墙，与其说是一次跨界合作，不如说是朋友之间的帮忙而已。也正因此，整个状态都相当放松，也许对他来说，这是一次不像工作的工作，而对我来说，也是一次不像专访的专访。

原本，这一次的对话被安排在包厢里，但是杜可风要求还是坐在大厅里，因为，这样，他可以一边聊天，一边观察别人，他很享受这种状态——这是生活的乐趣，也是工作的积累：“我坐在这里，虽然听不见他们讲话的具体内容，但是光看到他们的表情，我都觉得非常有意思。”

谈到这次艺术墙的创作，杜可风说，虽然如今很多工作可以在电脑上直接完成，但是他还是很注重真实的、可触及的质感。所以，他先选择了几十张老上海题材的图像，打印在纸上，然后将它们全部平铺在桌子上，凭借自己的感觉将它们彼此组合、融合。这个过程是相当放松的，不一定要经过大脑的理性思考，从而产生了一种与众不同的、自己都没有预想过的结果。最终的呈现状态，是一个个大小不一、印有老上海元素拼贴画的圆片不规则地铺满了餐厅玄关处的墙壁和天花板，再配上水晶珠帘反射的光芒，更显得扑朔迷离、活色生香，仿佛一脚踏入几十年前的光影世界。

逐一细细欣赏着一个个圆片，会发现杜可风的顽童本性和幽默特质：“我对食物其实并没有特别多的讲究，我觉得我应该用另外一种方法来接触食物。”他将美女与食物链接了起来：美女的云发被换成了油亮的青口贝、旗袍缝隙间露出的竟是一盘令人垂涎欲滴的蔬菜色拉……杜可风说，女性是如此美好，在选择这些老照片的时候，他会研究为何这个模特会这么美，究竟是哪里美，然后选取其中最好的部分，放在这些圆片里。转念一想，这一个个圆不正是镜头的形状吗？

杜可风掌镜过许多带有老上海意味的影片，这次的艺术墙也是以此为主题，当被问起是不是会考虑自己拍摄一个上海故事的时候，他调皮地笑了，话锋一转，又认真地说：“就目前来说，我不太会。因为，虽然我来上海无数次，拍也拍过好多次，但是，我毕竟没有在这里生活很久。我在香港的家，周围两公里以内的街头巷尾，几乎都被我拍遍了。因为我生活在那里，对那里的人、生活、真实的状态都很熟悉，很了解，所以我才可以创作得出。就像之前，有一个澳洲人说，杜可风，你是澳洲人，应该来拍摄一部澳洲的片子。我婉拒了，因为，毕竟，我已经离开澳洲几十年了，我对那里的很多情况几乎一无所知。”

虽然已经如此大咖，但是杜可风依旧谦逊。当他在接到许多初出茅庐的年轻导演的合作邀约的时候，还是会感到相当荣幸：“现在许多年轻导演，其中还有不少女导演，都很有想法，很有创造力，和她们合作，可以让我了解到我平时接触不到的另外一个世界，这点让我感到很兴奋。”让我们期待他的下一个力作吧。

新奇，旧梦

杜可风说到女性合作者，黄梦琦是其中之一，她被邀请以杜可风为魅蓝设计的艺术装置为灵感，再次为艺术墙做一次布置。当看到那些风情万种的画报女郎时，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毕竟这世界上最不能辜负的就是美食、美酒与美女了。

说起黄梦琦，喜欢复古风格的潮人们都不会感到陌生，这个土生土长的上海独立设计师，将绣花鞋做成艺术品，找她来合作，再合适不过了。

黄梦琦立刻联想到了杜可风的《花样年华》，便把那些漂亮的画报女郎印在了她的鞋子上，还有那些老上海人记忆中的老物件，当原本略显俗气的古旧之物被放在了鞋尖上的时候却意外漂亮。而这次所选用的面料也是通过把回收的塑料水瓶降解后制作而成的，非常环保，而墙面上挂的印花装饰则是运用了黄梦琦店里卖的传统灯笼的制作工艺。当被问到墙上蔬菜装饰里出现的双手，黄梦琦说，那是她自己的手，语气里带着孩子气的骄傲。

从来不愿从寻常视角看事物的黄梦琦并不按部就班地展示她的鞋子，她总说，换一个角度去看世界，感受到的东西会格外美好有趣。所以，她把鞋子放在了餐盘里，而餐盘里的食物被她弄上了墙。“平时总是食物们在餐具里等着被吃，这次让它们也站在平时我们的视角看看！”这样新奇的想法从黄梦琦的嘴里说出来让人觉得顺理成章。

黄梦琦的设计都来源于她身边的一切事物，那些在我们看来稀松平常的一棵菜、一粒米、一件日常要做的事情都是她的灵感来源。无论是那棵被英国V&A博物馆收藏的“白菜”，还是菲律宾乡下院子里那只扰人清梦的大公鸡，都是黄梦琦生活中有趣的点滴。她说她的瑜伽老师的一句话让她觉得感触颇深：当你双手抚上你的胸膛，你应当对你每天跳动的心脏说一声谢谢。所以，她开始学会了与身边事物交换立场地去思考，对每天吃的蔬菜、每一粒米表达感谢，甚至她把这些事物和对这座城市的记忆精致地绣在她的绣花鞋上。 

当然，在坚持个性与传统的道路上总不是一帆风顺的，在suzhou cobbler开设之初，因为对自己做的产品严格要求，每一个布料颜色绣花都是精益求精，但因为工艺的复杂和时长，做出来的产品量很少，所以每次所需布料太少而导致工厂染色都要等着别人大批量染的时候才能顺带，而店面里的产品就更少了。一开始有客人来店里，一看到如此少的商品就又都退了出去。十几年的时间，黄梦琦渐渐学会了怎么做设计，怎么做生意。上新率渐渐高了起来，而且除了绣花鞋，她也开始涉猎服装、包袋、灯笼等家居用品，买她鞋的客人也多了起来。 

当不用担心怎么把鞋子卖出去之后，黄梦琦开始操心客人们怎么穿自己的鞋。她说：“我特别害怕客人穿着我的鞋穿旗袍。”在我们印象中，光“绣花鞋”这三个字就会让人感觉到一股古朴之气扑面而来，黄梦琦迷恋着这份传统，但她并没有紧抱着传统不放，她努力地将传统绣花鞋的手工艺融入到新鲜的设计中去，她用有趣的设计、别致新奇的花样把传统拉下高不可攀的神台。毕竟如果只是把传统的东西好好地保护起来，那这些漂亮精致的手艺也不过是展架上玻璃柜里的艺术品，而把它融入现代设计，或者做一些现代时尚的搭配，让这些传统能更好更频繁地出现在我们现代生活的视野中。黄梦琦总是对着来店里试穿鞋子的客人说：你穿着牛仔裤搭配我们的鞋子就很好看！ 

流行的时尚未必会持久，而传统的魅力却更为持久，甚至历久弥新。黄梦琦用新奇的视角和她独树一帜的对生活的感悟，为每一个喜爱传统或者对这魅力风情的城市有独特情结的人编织一场海上旧梦，但偏偏这一场旧梦却新奇有趣，我们总是能在身边的生活中找到这场梦的每一个点滴，足尖轻点，泛出年华中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