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风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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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09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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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艺术穿在身上

【文/老何 图/受访者提供】

    范晓运

时尚艺术形态

1952年,当安迪·沃霍尔喊出“每个人都可以做15分钟的明星”时,他大概没有预料到时尚与当代艺术的边界从此不再界限分明。几十年过去了,当电视、音响、网络这些新的媒体催生出新艺术的当代,时装作为艺术表达的载体还是滞后的——它们仍然首先是橱窗里的商品,其次才作为穿着者的表达。3年前,设计师范晓运在上海创立了CLOOOUDS,构建了一个以艺术表达为核心的服装品牌,色彩鲜明的印花、绣片将艺术作品展示在服装上,吸引了许多艺术爱好者的关注。 

走近这个品牌,仿佛在展开贡布里希生动又易懂的艺术史——达·芬奇的《创世纪》《最后的晚餐》;丢勒的《手》《野兔》《金丝雀的翅膀》;委拉斯凯兹的《教皇英诺森十世》……都被高度还原到服装中,除了名画,衣服的细节里也常能见到诸如雪莱、叶芝的诗,甚至如果关注品牌公众号也会收到一句“Brave new world”的打招呼,来自赫胥黎的书。 

细节处暗藏玄机是这个新晋品牌的特色,每一款设计仔细看,都能发现设计师对艺术的解构和重新表达:《西游记》的绣本画和第一个英译本的手写体书法作为卫衣图案;甚至给赫尔墨斯的雕塑戴上了眼镜……艺术在范晓运的设计里既是亚里士多德所谓的“模仿”对象,又是表达的媒介本身。 

“我们不一定要用具体的语言将艺术表达出来,做不了艺术,至少可以懂得欣赏,这就是一件不错的事。”范晓运说。但其实,他们一直积极地与艺术发生关系:在今日美术馆、上海当代艺术中心PSA作为艺术衍生品售卖和展览,或者干脆就作为艺术展览的一部分展出。去年开始,受到上海当代艺术中心PSA的邀请,和张永和、黄永砯的其他作品一起变成了装置艺术的一部分,在卡地亚艺术基金会策划的北野武个展上过了一把跨界的瘾。 

扭曲、漩涡与隐喻

几年前,范晓运在日本买到一件收藏级的老绣和服,绣片的精致做工令她难忘,回国以后她开始着手将这些刺绣变成衣服上的图案,图案有的来自日本浮世绘中的绘画,有的来自北欧神话,还有的则出自她朋友们看的那些怪力乱神的书籍。比如,一件名为“异想兽”的夹克图案,就来自合作伙伴“利维坦”描述的虚构生物——耳翼鼻行兽,国内翻译为飞行鼻行兽,神秘动物学者认为这种鼻行兽鼻子上的腿有惊人的弹跳力,弹跳到一定高度之后,它会张开翅膀一样的耳朵,在半空中滑翔。

范晓运很喜欢这些充满想象力的细节,比如,她喜欢“利维坦”这个词,好像说出来就已经是一个隐喻。“利维坦”在希伯来语里有“扭曲”“漩涡”的含义。范晓运的好朋友吴淼在聊起他从传统媒体人跨界到“利维坦”公众号的时候说:“这两个词的字面含义的确吸引我。但别误会,这两个词语在我看来更多地是代表了一种野蛮的力量,同时又具有某种古怪的离心力,它像滚筒洗衣机一样,不断地在甩(抛)开(弃)掉那个所谓的自己。”也许是因为同样具备野蛮生长的力量,也许是别的原因,总之他们第一次涉足服装领域就是跟范晓运的合作。号里一些关于“镜像神经元”的文章,也给了范晓运新的灵感,一个丢勒的镜像手的贴片图案由此诞生了。后来这个图案成为“很CLOOOUDS”的图案。

宁少勿滥的复制 

“从未想过成为‘卖衣服的’, 

然而事实上,我是。 

我越来越清楚地知道我只是喜欢‘做东西’,其中的乐趣并不在于分享。 

如果我需要足够的钱去买布料和扣子以及雇佣那些技艺精湛的师傅帮我实现脑子里的想法,我就得想法子把衣服做成能卖掉的样子再去把它们卖掉弄点钱回来。 

然而关于我的‘没有贩售的意愿’症,是治不好的。” 

这段文字来自范晓运的朋友圈,如她所说销量和未来似乎不是她当下在考虑的事。在看了一下线上店铺之后,我发现它的销量远远低于我的预期。前几期采访另一位设计师我们也聊到了“中国设计未来”,这是一个可以聊很久的话题,但无论如何,只要是商品就最终要面对市场。尽管艺术品的市场化一直饱受争议,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里提出过关于艺术品大量复制使得其“灵韵”消失的问题,而市场经济降低成本的必要条件则是能够大量复制,这是市场的客观规律。手工业、艺术品有天然的不易复制的属性,这是与资本逻辑相悖的,也就是说,当选择把时尚艺术化的同时,一定也削弱了它的资本化运作的可能。 

范晓运坦言她有生产压力:“衣服上的绣片每一片都需要人工去校对,还有我们的衬衫,其实都是手工制作的。”但是手工制造的衬衫其实卖着机械化批量生产的价格。这里面,除了有她所坚持的初心,还有理想没有办法解决的现实问题:设计师品牌是给少数“懂的”人穿的,订单需求量少,工厂不肯接单,也只能手工。 

范晓运说她也动摇过,是不是要迎合更加大众化的市场,但是当真的要开始做衣服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有拒绝迎合的本能。这反而为他们带来了一些品牌的死忠粉。有一次她在ins上看到一个推荐艺术家,接受采访时正穿着她家的衣服,于是她就回去翻订单果然找到一单“赵洋”买了5件寄到北京的工作室,她因为这件事很开心。她也说很多年没有看过电视,现在红到发紫的娱乐明星她几乎都不知道,哪些明星穿了她家的衣服,通常是朋友们看见再告诉她,她再默默地去看一眼,然后放在心里偷着乐一下,包括之前朱正廷穿着她家的衣服拍摄了广告,她也是从微博上知道的。更多时候,她都一心做自己的设计,用她的话说,她更享受这个创作的过程而非分享的过程。 

Qa 生活周刊×范晓运

Q:你本来有份收入颇丰的工作,为什么想到要做自己的品牌?

A:作为七零后,我们这一代总是需要更多地为了生存而焦虑,想想儿时读到普鲁斯特躺在床上为了一块画布上反复涂抹的黄色色块纠结,或是王尔德为了出门选什么颜色的袜子纠结,这样的焦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淡出了生活。我经常在想为什么生活明明变好了,但艺术精神却没有蓬勃?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些有内涵的衣服,替人表达这些艺术的爱好和关怀?我自己因为是很害羞的,可能让我说出喜欢哪些艺术家是难为情的,但是衣服是最日常的表达,如果有衣服能表达这些我会买,但是因为买不到就想要自己做一个。而且我一直觉得,做时装是很酷的事。

Q:你如何定义穿着?

A:我们每天最平常的表达,就是衣着。但是现在,我们越来越多地丢弃掉通过衣着来表达自己,也许有自身原因,但也可能是因为大环境没有提供给我们更多衣着选择。其实表达是很重要的。

Q:今年有很多Glitch Art的效果是吗?

A:是的,这是一个偶然的发现。有一天在听电子乐的时候突然想到了数字故障艺术,想到它们的错乱和二进制的奇妙,后来我用过脉冲延迟效果的滤镜,虽然不是我想要的效果。我去看了贾科莫的一些代表作品,依然不是我想要的,有一天突然看到一张脑神经错乱后看到的错位图像,我突然意识到那个就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一种非常态之下的叠退,把已经很美丽的东西“扭曲”,让它们在非常的状态里达到平衡。

Q:为什么会选择“非常态”?

A:美的东西一定是各有各的特点,但平庸的东西是雷同的。

Q:你觉得数码技术或者新的手段是否降低普通人进入艺术全景的门槛?

A:技术可以帮忙,甚至一些滤镜和软件也能让艺术创作更“亲民”,但是需要创作者本人有倾向于创作的艺术“本能”,否则艺术还是没法复活。

Q:这一季的设计灵感来自哪里?

A:每一季的灵感都没有集中的来自哪里,可能是先有了喜好和灵感,然后再变成一系列的设计。这一季里的玫瑰图案,就是跟朋友去土耳其的小水宫时拍回来的。

Q:听说你们不做营销推广,为什么呢?

A:因为之前觉得没有准备好吧,我和搭档大雄都是非常容易纠结的,大雄比我的追求更高,通常我做好一个款,他的最高评价就是“还行吧”。

Q:你觉得自己算是一个艺术家吗?

A:我算不上艺术家吧,但我希望做一个艺术的传播者或者布道者,像《编舟记》里说的那样,“一辈子,做一件事,便没有遗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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