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4版: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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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09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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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开口戏就来了,戏一来你就笑了

【文/冷梅 图/受访者提供】

    《台北男女》剧照

    吕曼茵

这些年,每次上舞台,吕曼茵依然会紧张,甚至诚惶诚恐。她觉得紧张是必要的。演员就应该在过与不及之间找到自己安身的所在。上场前心跳加快的节奏,让身体与情绪的力度撑起整场戏。她相信保持对角色的谦卑,才能呈现出好角色。

吕曼茵因为“演戏好玩”而成为一个演员,笑声是她的招牌记号。她的笑声爽朗大气,好像日常中多平庸的事情,在她眼里都是有趣的,也像是不断提醒自己“烦恼无法解决问题,不必徒增忧愁”。若有人说她理智,她反而一脸严肃起来:“快乐不是靠‘理智’方能得来的,要你真心这么觉得才行。”

2018年10月到12月,《台北男女》和《爱朦胧,人朦胧》将陆续登陆上剧场。在吕曼茵呈现的“搞笑台北系列”里有这个世界的疯狂、生活的无常,以及喜悦与忧伤……

在《爱朦胧,人朦胧》中,她饰演的小丁子是一个直率的、善良的女仆形象,但在《台北男女》中,她时而穿西装,成为会议中的一员,时而穿乡下妇女的服装,变身一个只能听说闽南话的阿姨。在不同的片段中,体现的是她的喜剧功底。她说不清自己在《台北男女》中演了什么角色,但会尽全力把每一个角色的特点都展现出来。

入行数年,吕曼茵从没有想过离开,与其说是心无杂念,不如说她总是忙得让自己无暇思考。“烦恼有用的话就去烦,可是它没用呀!”选择演员这条路,偶尔回望自己的人生,让她时常有种与现实脱轨的感觉。身边的朋友、同学大都在正常的时间节点上结婚生子,过着上班族的“寻常”轨迹,好像所有人都在设定好的轨道上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只有她自己往别的方向跑远了。她承认:“有时候,心里也真的会浮现出这样的念头,想着假如自己选择另外一条人生路,会是怎样?”但是,想到一半就会瞬间打住,她意识到:“不可能,我不会!”

在戏剧这条路上,她从不抗拒未来的任何一种可能性。她会说:“你可以带我去一个更快乐的地方,可是那个地方在哪里?”紧接着,便双手一摊,咧开嘴,露出她招牌式的笑容:“剧场,就是我到过最快乐的地方。”也因此吕曼茵的快乐能量就是,她一开口戏就来了,戏一来你就笑了。

Qa 生活周刊×吕曼茵

真情实感,把自己丢给生活

Q:为什么喜欢演喜剧?

A:我觉得笑声对我来讲,是一个缘分。大学时候,我在剧团饰演了一个角色,是个特别爱笑的人。角色里,有一个记者来采访我,回答问题时,要用不同的笑声代表我的语言。在那个角色里,笑声是我仅有的台词。从那之后,我就跟笑声结下了不解之缘。笑声里也有很多技巧,塑造人物常常要用笑声来诠释出性格,这算是我的一个绝招。我常常用到三个法宝,装忙、耍笨、穷嚷嚷。这些喜剧角色看起来很蠢,但我愿意用“专注”来呈现她们。

Q:除了舞台剧,你也演过影视剧,为何最终还是选择留在舞台?

A:剧场做事很规矩,也很有信用。我可以好好安排自己的时间,7点多起床,做好自己的事情,傍晚再去演戏。而且演出时间一到,无论如何那场戏都是要被演出来的。影视剧有很多不确定的因子。拍摄时间时常变动,剧组也有可能出尔反尔。剧场类似于某种小火慢炖,演员得花费大量时间琢磨某个角色,与团队协调工作。在剧场里工作,就好比一个推理剧,我需要像福尔摩斯一样不断寻找线索,从台词的蛛丝马迹中理解一个人、一个家族,以及整个剧情的脉络。而影视剧则是速成包,来不及细细品味,那是一种纯粹的商业行为。不能说他们有错,但是他们会用比较简单的方式来定义你。对演员来说,消耗大,吸收少。

Q:从演员到导演,心态上有何转变?

A:演员是自己跟自我在工作,而导演则是剧场里特别全面的存在。虽然这两个角色也有相通之处,导演更能看到整个剧场的全貌,不像演员只是在近距离之下看角色,而导演是在镜框之外,他的视野最终决定了整部戏的精彩程度。当过导演之后,再回来做演员,你会发现自己的视野进阶了一步。其实,我是一个杂食者,非工作的时间全都在看——看戏、看书、看电影,不限类型,任何种类照单全收,都是演员的养分。演员就是这样,当你决定走上这一行之后,整个生活和生命都在这上面了。某些时候,你不用刻意去思考,怎么去诠释这个角色,它并非像模具一般,非要把某个角色置入一个情感状态,或者影像人物上头。表演其实并不是靠背台词,而是得有真情实感,把自己完完全全丢给生活。工作之外,你就彻底放松,全部身心感受当下。那么生活中的琐事也会稳稳地将你接住,把你自己的所感所闻所想所见通通塞进身体,逐一积累,让你本身就成为一个有故事的人。

喜剧中的温暖力量

Q:如果让你选择的话,你更喜欢站在台前还是幕后?

A:演员是一种习惯,按照我的个性,可能管好自己更合适一些。当然,我也在不断鞭策自己做更多尝试,导演恰恰完成了这种挑战。我导演的第一部戏,名字叫作《外公的咖啡时光》,其实它是一部正剧,却用了我惯用的喜剧手法去呈现它。它涉及的是一个挺沉重的话题,外公得了失智症(老年痴呆),女儿和外孙负责照顾老人。当女儿出差,外公必须全权交由外孙照顾,这期间外孙如何兼顾自己的节目排练和照顾外公这两件事呢?于是,他把外公带去了排练现场。在现场,被隐瞒了病情的外公,成了那个很投入“演戏”的老头儿,其间发生了许多生动诙谐的桥段。喜剧手法,会让悲凉变成温暖,让剧场变得比较诗意。

Q:这部戏里最打动你的情节是什么?

A:我觉得是家的力量,即便生活再困苦,境遇再不济,家人永远是支持你不断前行的动力。我希望将这种温暖的力量传递给观众。每个人走进剧场,不光想看到台上的演员怎么演,更希望台上的故事跟自己的人生经历有交集,能够找到共鸣点。

Q:即将登陆上剧场的《台北男女》,是由一个个片段组成了完整的剧情,和以往的舞台呈现很不一样。就你个人而言,最吸引你的片段是哪一个?

A:整出戏我从2003年演到现在,也是我在表演工作坊里感情最特殊的一部戏。它依然是用喜剧的方式去呈现严肃题材。除了语言的部分以外,就是那些没有语言的情境部分,很有意境。例如你在列车里看到人生百态,《台北男女》用不同的喜剧片段,探讨包括感情在内的城市生活的种种问题:片段“感觉”——七嘴八舌地谈对“感觉”的理解;片段“全球化”——飞机上有不同国家的乘客,闹出了“通天塔”的笑话;片段“身份”——反思“我是谁”“我从哪里来”的哲学问题……它是以喜剧的形式,探讨理性时代社会存在的阶级、财富、爱情等问题,批判人们不敢真实面对现实社会中存在的许多真相。那趟诠释人生百态的列车更像一趟开往远方的人生列车,你会遇到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留下或深或浅的印记。

保持对角色的谦卑

Q:在《爱朦胧,人朦胧》中拼的是体力,就像一个百米跑道的运动场,需要你高度亢奋,冲刺终点。还有一种角色性格更内敛丰满的内心戏,你更偏爱哪种?

A:我能不能说,我两种都爱呢!前者能够让你随时保持一种表演的兴奋感,机关枪一般让人欲罢不能。但那些内心很挣扎很丰满的角色,演完之后,人就跟虚脱一般,同样也需要内力。 

Q:不论做演员还是做导演,有没有遇到大的挑战?

A:我觉得做导演就是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它会比做演员稍微复杂一些。因为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个体,个性也都不一样,所以我觉得单纯当演员更轻松一点儿,导演考验的是你的全局观,跟剧场内外各种关系的协调能力。 

Q:这些年,有没有遇到驾驭不了的角色?

A:我从来不设限,去说自己一定不去尝试某类角色。我认为这不是因为自己有多骄傲,但是好胜心使然,我会想尽办法去跨越这道坎儿。我不会想自己一定做不到,你承认自己做不到,首先就泄气了。碰到没有尝试过的角色,我反而很雀跃,想去一试身手,它可以让我在表演上积累更多经验。其实我还真演过不少光怪陆离的角色,比如说演过男人、变性人,演过狗,演过变色龙、孔雀,还演过卵子。

Q:笑声是你的标签,你觉得它天生就在自己身体里,还是说用了某些方式找到了创作的灵感? 

A:可能本身我体内就存在,后天又被激发出来了。怎么去理解喜剧的精髓?不论喜剧,还是任何剧种,演员都需要丰富自己的人生历练来体会角色。当然,喜剧也需要技巧,你也可以后天通过学习来练就自己的技巧。比方说在语言上,在节奏上,或者说你任何方面的才艺都不嫌多,这些技能都能帮助你塑造更丰满的喜剧角色。节奏是关键,如果是一个没有节奏的人,他演的喜剧也不会好笑,这是技术层面的部分,是作为演员的基本功,一定有章法可循。当然,如果加上天分,就增加了你在表演上的筹码,自然更加出类拔萃。 

Q:演喜剧,算是你的本色演出吗?

A:这些年几乎我都是以“喜剧演员”来定义我的角色身份,但其实最难演的或者说最难呈现的恰恰就是喜剧。演了这么多年,我依然还愿意去尝试喜剧角色,因为笑声能够感染人。笑声更是一种治愈的力量。从某种程度上说,它真的是老天赐给我的礼物。当然,如果有机会尝试其他类型的角色,我也不会放弃。挑战不同的角色,也是演员的天职。有时候,那也是苦中作乐,任何一种角色,心路都需要仔细拿捏,这个过程对演员就是最大的挑战。这些年,每次上舞台,我依然会紧张,甚至诚惶诚恐。我觉得紧张是必要的。在舞台上,过分紧张没办法让你把戏演好,但是一点都不紧张,全然放松的状态,戏也不会好看。演员就应该在过与不及之间找到自己安身的所在。上场前心跳加快的节奏,让身体与情绪的力度撑起整场戏。我相信保持对角色的谦卑,才能呈现出好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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