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用“君子之交淡如水”面对世间一切人与人、人与事的关系最合适,大家淡淡地开始,有一天也会这样平淡地结束,成为各位记忆中有意思的一段回忆就挺好。 2012年3月16日,《晓说》正式上线了。高晓松说,最初要做这个节目的时候,他自己盘了一下,觉得肚子里的那点货,估计够说个20期。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一说,就说了六年,整整300期。 节目中,高晓松拿着自己标志性的折扇,聊自己与朋友的胶片和唱片的故事,畅想未来世界的样子,窥探鲁迅先生学识一隅。通俗有趣的解读或者表达,让满满的“文化干货”也变得生动而幽默起来。 这些年里,《晓说》的粉丝不断迭代:有人从当时的花季少年长成了干劲十足的新青年;有人因为高晓松介绍过的一个新奥尔良美食而找到了目标和事业的方向;也有因为事故被改变命运的人因为这个节目重新获得思考带来的力量和自信……有趣的是,无关性别年龄,也不管经历过什么,这些人都被高晓松称为“知音”:“我觉得这个节目是我和大家一起做的,我只是种了一个种子而已。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互相浇灌、倾诉和分享。因为每个人都会经历一段很颓废的日子,在这段日子里,需要有人帮你击退风雨和急浪。” 阿里文娱集团大优酷泛文化中心总经理何冀兵的看法则更形象一些,他把《晓说》形容成一个主题餐厅,在节目六周年知音见面会现场,他的发言也充满了情怀:“《晓说》是一个主题餐馆,主题是诗和远方,目的是喂饱数以百万计的知音们饥饿的灵魂。虽然这个餐馆里面菜品并不是很多,只有读书,旅游,美食,对谈……但经过高厨精心烹制,每一道菜都非常精致入味,所以食客吃了之后会大呼过瘾。我们有一句话叫‘无新知不青年’。这已经是一个不能用年纪来限定是否是青年人的时代,而是你有没有获得新知的欲望。就像高老师一样,一路走来,内心却是此间少年,因为有新知,有新识。只要我们永远怀着一颗少年心,未来就会更加难忘。” 而“更好的未来”对于高晓松来说又是怎样的呢?可能既不是《晓说》可以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也不是让更多的人成为他的知音。他更想做的,是继续用自己一贯顺其自然的处世态度淡淡地面对这个世界。 “我觉得用‘君子之交淡如水’面对世间一切人与人、人与事的关系最合适,大家一起淡淡地,也不用团结,也不用坚持,也不用咬牙,这样大家分别的时候也不会伤感,淡淡地开始,有一天也会这样平淡地结束,成为各位记忆中有意思的一段回忆就挺好了。” 不坚持做一件事才是今天的我 Q:从2012年到现在,《晓说》做了六年,300期节目,“知音”都更新了好几代了,是不是连你自己都没有想到? A:当时他们找我说,要不然你说两段吧?我盘了一下肚子里的货,大概能说20期吧,人家说那也行,先说起来吧,结果一下子就说到了现在。我就觉得特别幸福,因为说着说着,我还真把埋藏在自己心里各个角落的东西慢慢归拢起来了,帮很多繁忙的年轻人把很多碎片化的东西整合起来了。 这六年来,确实有很多新的东西,但是有一样东西没有变,也是最珍贵的——就是有我们这样一群人,都读了一点书,受过不错的教育,对自己心灵里面会长什么东西还充满期待。拒绝全部种玉米,也不想全部是土豆,而是希望心里的这亩田存有一份未知,有一天不知道会长出什么花来。我觉得是很有意思的,不用坚持,一件事只要“坚持”两个字出现在脑海里我就不干了。 Q:有很多人喜欢,但也有人说你做这个节目是不务正业。 A:每次有人这样说我,我就很迷惑,你能告诉我正业是什么吗?我反正不知道我的正业是什么。每当别人说你弄这件事还挺好的,我就去弄弄,弄到后来有人供养了,我就继续做。比如说写歌,开始就因为学校女生太少了,然后才弹弹琴写写歌,否则真的没有什么动力。我还靠画画赚过钱,当时北京海淀剧院要举办一个北京吉他比赛,学生会主席找我,让我给画一个挂在门口的海报,我就去画了,当时挣了100元,我们那个时候平均生活费才40元,这能算得上是我在艺术上第一“勺”金了吧。 后来拍电影初衷也很简单,我给一家公司写歌,后来他们转行拍电影了,他们说你挺有才的,写写剧本吧,我就写了。之后歌没有那么多人喜欢,我就不写了,后来电影虽然票房还不错,但是我觉得自己也不会成为电影大师,那就不拍了,很多人说你坚持做一件事就一定能成为大师,问题是我就不能坚持做一件事才是今天的我啊。 Q:这种“随波逐流”搁从前,得算中性偏贬义的了吧? A:现在大家不是给这种举动起了个特好听的名字叫“佛系”嘛。我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基本不会给自己立下特别坚定的,诸如“我一定要去把这件事做成”或者“做成什么样”这样的目标,所以我一直以来都是被人选择的,包括谈恋爱和所谓的事业。反正只要有人让我干点什么,我都挺高兴的。 别怕生活得太拧巴 Q:很多《晓说》的观众都把你看作是人生的灯塔呢! A:乖乖!灯塔是真的不敢说,我顶多算是灯泡吧。灯塔的意义不是说今天你告诉我一件事,好像我看到了那个方向。关键是你去做了之后,过了20年回头想,还特别感谢那时候的那盏光芒照亮了前方,去了那儿今天依然还没有后悔,那才能叫灯塔。我们年少的时候,罗大佑、王小波、北岛那一票人,确实可以称作灯塔,今天我回想起来还会感谢那些人,依然觉得很温暖、很感动。 Q:正好你也说到这个话题,其实很多年轻人也很困惑,为什么上世纪八十年代有很多领域的大师能照亮世界,但现在更多的是被流量明星充斥着? A:我把这个问题理解成星象学领域的问题,我觉得当时就是一代人突然携手破茧而出了。那个年代不光有伟大的政治家、音乐家,电影也是伟大的,当时的文学也到了一个高峰:王小波、王朔、苏童、莫言等等都是那个时代出来的。我觉得他们之所以被称为大师,是因为他们留下了什么,而不是当时他们在干什么。文艺大师奠定了今天文学、电影、音乐等等的基础……所以我觉得,大师都是一起来一起走的,既使是佛祖,也是轴心时代,佛陀的时代就是孔子的时代,这边是诸子百家,那边释迦摩尼,这边是苏格拉底,那些人都是同一代人。如果看了很多历史的话,就不太相信单一角度的解释的,所以大师未来还是会来,而且是一大片一起来,这大概就是整个人类历史的宿命吧。 Q: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就感觉你们年轻时的精神世界很丰富,大家就都喜欢听你讲话,让你作为人生导师给自己提些建议。 A:我从不给人建议。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座独木桥,你听了别人的建议也没有用。换个角度说,如果大家都听建议,用整齐的步伐走在所谓正确的道路上,多没意思。大地辽阔是亿万根独木桥编起来的,而不是只有一种选择。打个比方,我给你的建议就是长得像吴亦凡那样,但是你做得到吗?当年还有人跟我建议说你应该长得好看一点,我还真找了给迈克尔·杰克逊做过手术的美国最好的整形医生,但他又给了我完全相反的建议:说你看起来挺好的,没有什么好动的。所以,别怕人生活得拧巴,大家都是这么拧巴着过来的,我也是。 青春就是慌张 Q:但这一代的年轻人确实面临很多机会,困惑也更多,比如看到身边的人创业了,就会有人想:我要不要也创一个。需要拧巴的事情太多了,就找不到方向。 A:每一代青年都差不多,虽然大家看过的东西可能不一样,但成长都是有迹可循的。每个人都会在这个特定的时间段里各种挣扎,纠结自己选的路对不对,然后在这个过程中慢慢长大,之后就成了我这样。所以我觉得每个人都不用着急,也不用怀疑自己的做法对不对。上次我在节目中讲过的,当你发现最符合自己能量密度的地方和事情以及人,就去做了吧。你的能量密度是北上广,那就去那里工作,你喜欢琴棋书画诗酒茶就去做,或者你喜欢住在一个小镇就去住。 Q:去做其实很容易,但很多人纠结的点就在于,怕做了现在的选择,将来会后悔。 A:不会的,有一天你长大了,当你真正变成一个中年人的时候,你都想不起来什么叫后悔。什么是青春?就是慌张,有一天你不慌张了,青春就没有了。 Q:除了工作,现在年轻人的感情问题也很让人慌张呀,你看那么多单身男女,大家都没有办法真正走入对方的世界,最后就都剩下了。 A:反正我个人觉得没有必要为了感情的事情慌张,你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个伟大的作品是关于爱情的吧,不管是电影还是文学。因为它不值得。就像这一段很火的失恋博物馆,我就纳闷了,失恋有什么值得放进博物馆的吗? 每个人其实都有一个本来完整的世界,即使是走入感情中的两个人,也没必要一定要进入对方的世界吧。你这儿开花,他那儿长树,你那儿有泉水,他那儿有远方,不挺好的嘛。你去看,真正在一起感觉特别融洽的两个人肯定都是比较独立、有彼此世界的。放心,该遇上的时候总能遇上。 Q:男生可能就还好,但很多女生被剩下了就会特别焦虑。 A:全世界我除了北极基本都去过了,比较下来,中国的姑娘应该是最不怕这一点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她不老啊!我没有种族歧视的意思,但你看看其他国家,特别是白人姑娘,年轻时候好看到让人看了脑出血的,但一过三十岁忽然就变那样了。所以老天是特别公平的,年轻时给过你盛世美颜,但不可能让你一辈子都很好。相对来说,中国姑娘都青春特别长,巩俐都五十好几了吧?很好啊!许晴呢?四十好几了!依然亭亭玉立。我们中国姑娘我们怕什么?不是我们!你们怕什么呢?你们青春保持到四五十岁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说,中国没有剩女。 Q:老天偶尔也有偏心的时候,比如最近大家都关心的世界杯,特别是C罗和梅西,长得帅、身材好,关键足球技艺还那么一流,他俩搁一块你比较喜欢谁? A:我这个月就要见C罗了,这么说估计要得罪人,但我个人还是比较偏爱梅西。 (为什么呢?)我喜欢的所有东西都比较轻灵,虽然我自己长得比较厚重,包括我自己写东西也比较喜欢骚柔的,包括武功、踢球的风格,我都喜欢四两拨千斤的这种。梅西就比较骚柔,就像三国里的赵云,又忠诚,又没有那么霸气,让人觉得很清秀,很舒服。 Q:梅西像赵云,那C罗呢?梅西罚失点球的那一天,他一人进了三球。 A:当然C罗也很好,但是我通常对这种比较强大的、无坚不摧的比较敬而远之。C罗更像《三国演义》里的关羽,过五关斩六将、温酒斩华雄,一扫魏国一大片,球场上的C罗也是这种感觉。 Q:可是在很多人眼里你也很强大,在各个领域都能做得很好,大家都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A:大家觉得好,可能是因为我特别会装。也不能说装,是我们那一代人从小好像就被教育得一定要那样生活,但其实每个人内心深处都会有不一样的想法吧。比如我以前每次跟着大伙表现特别昂扬的时候,其实内心深处有两个我:一个本我,还有一个他我。本我做什么的时候,他我就通常在树梢上看这个哥们儿,心里说,别装了!就像年轻的时候非要玩摇滚,那时候长发及腰。后来想想也不是为了内心的挣扎、呐喊,而是为了上台甩头发比较帅吧。那既然不是那么回事,还坚持搞什么摇滚呢? 所以我后来就不装了,坚持就说明你不行,我明天要干不需要坚持。干嘛呢?又没人逼你。可能跟我在北京长大有关吧,北京人就喜欢干事情用三分劲,还有一个手放在口袋里,万一出了什么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吧,所以通常不尽全力。要我说,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工作就是做门客,献言不献身,尽力不尽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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