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旧物与这栋公寓和谐地相处着,特别美好。它们不是单纯地被陈列在其中,而是真实地变成了时光的一部分,变成了这个咖啡馆的一部分,也将变成这个公寓的一部分。 2016年12月19日,是老麦咖啡馆离开姚江路的那一天。老麦在自己的微博上写道:“老麦咖啡馆最后的时光……别了,那些美好过往;别了,那些青春飞扬的岁月。” 有人舍不得,因为在这里度过了珍贵的岁月,从学生装到换上了职业装;有人惋惜,总以为还有机会,却没想到还来不及看上一眼。老麦肯定地回答他们,一定会择地重开,不见不散:“因为,我觉得,在上海乃至全国,没有了老麦咖啡馆的世界,是不完美的。” 2018年1月28日,老麦更新了自己的微博:“在墙面斑驳的老公寓,寻找老上海遗韵,打捞久远的记忆,追忆似水年华。”阔别四百多天,这个承诺终究得以兑现。这一次是在武康大楼,这个充满神奇和神秘色彩的地方。 “久”与“旧”,调配出熟悉的味道 武康大楼的历史很悠久。在上海老建筑迷们的心里,有一个绕不过去的人物——邬达克,他所建造的建筑既有独特的异域风情,也游离在传统之外,总能给人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1924年,邬达克根据此处独特的马路环境,设计出了这幢特别的大楼,外形酷似一艘缓缓行驶的巨轮。以法国西北部的半岛“诺曼底”命名,又恰好与“诺曼底号”同名,更增加了这幢楼的神奇色彩。 武康大楼里住过无数的传奇人物,这赋予了它某种神秘的气质,在潜移默化间,吸引着人们不断地靠近它,最终,连它自己都变成一个传奇的符号。向往它的人络绎不绝,更多的是来感受,而有一些人却成为了这幢楼的一部分。 老麦的咖啡馆原是开在隔壁的姚江路上,是很多人不能更熟悉的“文艺”地标。原来的店址也是大有来头,曾作为德国驻上海领馆的“外交公寓”,后来,也住过知名的古陶瓷学家周仁。“而我要租的这幢副楼,其实是洋房原来的车库,副楼的地下室则是取暖用的锅炉房。后来,我在清理地下室的时候,那个锈迹斑斑的锅炉还在,斜躺在积水中,像一个被水牢困住多年的硬汉。” 店主老麦是个有趣人,如果说他的前半生的身份是个银行高管,那么这家咖啡馆俨然是他人生中的转折点。如今,他可以是咖啡馆的店主,可以是作家,可以是摄影师,可以做任何一种他自己喜欢的职业。这种转变的缘由说来简单,因为活着并不一定是生活着,而对老麦来说,“我只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我只追求内心的安稳与快乐。我把这样的生活称为‘咖啡人生’”。这是他处在人生这一阶段的新目标。 老麦把自己多年来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旧物,都搬了进来,设计成咖啡馆的一部分,这种时间的沉淀感,倒正好与老洋房本身的灵魂相契合。有人说,正是因为时间的“久”与回忆的“旧”,才调配出咖啡馆独一无二的味道。在老店歇业,新店尚未开张的这四百多天里,老麦将时间更多地花在了新开的“老麦杂货铺”上,2017年一整年,老麦三次去了欧洲淘货,当然也特别留意适合咖啡馆的摆设、桌椅、灯具等等。 如今,咖啡馆搬到了武康大楼下,这一点仍旧没什么改变:“这些物品,具有时间的印记、特别的美感,也符合我的审美眼光。我想,我喜欢的东西,一定有人也喜欢,一定有人也会为之着迷。如果这些物品无人问津,那么,我还是会把它们用在咖啡馆的装饰之中。” 我要的是厚重和温暖 姚江路上的老店歇业之后,为了兑现重开的承诺,也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老麦开始一刻不停地寻找合适的开店位置。托了不少熟悉房地产市场的朋友,不过,最终能够开在武康大楼的底楼,多半也属偶然机会:“功夫不负有心人。武康大楼底楼原来的咖啡馆正准备转让,由于转让的价格不菲,当时,还没有人接受。我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立即就赶到了武康大楼,咬着牙,拿下了这个位置。” “复古”是从老店到新店一脉相承的主题,两家店都颇有老麦的格调,有人说,这种风格,也可称之为“麦风”。区别是,老店更加小清新一些,而新店则更加大气,更加洋派,也是老麦眼中“温柔复古工业风”的代表:“说到设计风格,我崇尚的是原汁原味的复古,而复古也可以玩出大的品位和格局。对复古的理解有很多种,‘温柔复古工业风’是我推崇和喜爱的风格。不过,新店也不完全是‘温柔复古工业风’,而是一种结合了我的眼光和欣赏品位的独特设计风格。我对咖啡馆的设计,完全不同于那些流行的‘冷淡风’。我要的是温暖和厚重,我要的是人们对老麦咖啡馆有种幸福的联想。” 在新店的设计中,最得意的是一楼放置的十几张桌子。桌脚全都是20世纪20年代到30年代的法国老货,来自于法国不同的地区,材质为铸铁,并带有当时的原漆,仔细寻找,还可以看出制造商的标志。桌子的桌面则有另一番讲究,用了老上海房屋拆迁工地上淘来的旧木板。这些带有时间沧桑感的木板,涂上蜡油,却有了另一番让人惊艳的效果:“还有一处非常得意的设计,是6把红色的工业铁椅子,是法国著名的‘Tolix’工业椅,原品原漆。一般人可能看不出来,这样的工业铁椅原品,只有识货的人,才能从里面看出我为了这家店,对物品、对色调、对质量的坚持。” 莫泊桑的短篇小说《我的叔叔于勒》中,于勒是一个卖牡蛎的水手:“一个衣服褴褛的年老水手拿小刀一下撬开牡蛎,递给两位先生,再由他们递给两位太太。她们的吃法很文雅,用一方小巧的手帕托着牡蛎,头稍向前伸,免得弄脏长袍;然后嘴很快地微微一动,就把汁水吸进去,蛎壳扔到海里。” 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哲尔赛岛,而牡蛎却是老麦在诺曼底时,每每都要品尝的一道当地特色菜:“诺曼底其实在法国西部。我想起在诺曼底海滩劈叉的画面,虽然我已经不再年轻,但是,我依然拥有一颗年轻的心。我还记得,在海边的餐厅,在沿途的小城,我每天都要品尝当地的一道特色菜——青口,量大、便宜、新鲜、味道好极了。在法语中,青口的发音是‘牡蛎’,虽然,‘牡蛎’在中文里多指生蚝。” 因为武康大楼的原名是“诺曼底公寓”,这一趟诺曼底之旅,也是因此成行。从当地的跳蚤市场中,老麦也淘回不少带有这个地区特色的旧物,全都用在咖啡馆的装饰上。二楼墙上20世纪40年代的海报、不同墙面上的老式挂衣钩、一些木质的酒类木框……这些旧物与这栋公寓和谐地相处着,特别美好。它们不是单纯地被陈列在其中,而是真实地变成了时光的一部分,变成了这个咖啡馆的一部分,也将变成这个公寓的一部分。 对得起那悄然而逝的时光 有人说,老麦咖啡馆不仅咖啡和甜品的滋味特别,它更像是温暖的“解忧杂货铺”,你愿意为它停留,并分享你部分的人生。老麦曾为姚江路上的老店写过一本书,书名就叫作“老麦咖啡馆”。书的前几章围绕咖啡馆出发,写着写着,却变成了咖啡馆中人的故事:“我隔一段时间总会翻翻留言簿,看看那些新的留言、新的手绘,品味再三。人们有顺手涂写的习惯,因为是在公共场合匿名涂写,人们一般会把真实的想法写进留言簿。因而,留言簿上的留言反映出的是人生百态,是人们或普通或无奈或飞扬或梦幻的人生。” 这其中有来自“伊豆”,与老麦志趣相投的小野,有最终没有能够在一起的Eva和Bryan,有骑行环游世界的胡子Joan,还有流浪的音乐家L……他们活在不同的世界,有迥然不同的性格,却在不同的某一天,踏进了这相同的咖啡馆,与老麦分享了他们人生中短暂的某一瞬间。这一瞬间或是一见如故,或是撕心裂肺,或是短暂的停留,而后,他们离开了,像是故事中的起承转合,结尾有些伤感,有些唏嘘,有些结果都未可知,唯一不变的却是这个咖啡馆,它还在这里,老麦也还在这里:“我弄了辆老式的永久牌自行车,闲下来的时候,我就会骑着它在安静的小街上慢慢走着,似乎只有这样,我才对得起那悄然而逝的时光。” Qa 生活周刊×老麦 Q:独立咖啡馆是有灵魂的,那么你觉得老麦咖啡馆重开之后,它的灵魂有没有什么新的变化呢? A:如同新店是老店的升级版一样,老麦咖啡馆的灵魂也有所升级和提升。这是时间积累的结果,这是对人生有了新的思索的结果,当然,也可以说是岁月催生了新的灵魂。这个新的灵魂,就是我对幸福的追求和理解,对时间的敬畏,对情怀的珍惜。 Q:老麦咖啡馆和人的故事相关,来到咖啡馆的也是一些很有故事的人。那么,在咖啡馆重新开业以后,有没有遇到一些新的人和事,让你特别难忘的呢? A:因为新开,暂时还谈不上。但是,这家店的格调一定会吸引那些有趣有情有品的灵魂,并成为我下一本书里的主角。 Q:你的很多经历赋予了咖啡馆灵魂,那么你觉得开咖啡馆的经历,又带给了你什么? A:让我引用一句老话:漂亮的皮囊千万万,有趣的灵魂寥寥无几。人生很短,很多人把追逐财富当成了此生的目的,多么令人遗憾。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财富而来,而是为了享受,为了有趣的经历。开设咖啡馆,开一家好玩好看有品的咖啡馆,就是有趣的经历之一。虽然,一家咖啡馆并不能带来太多的财富,但这些经历,从另一个角度理解,又是人生最大的财富。我常常说,如果把这些有趣的经历折合成人民币,一定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因为,有些人为了心底的不多的幸福和有趣的感觉,可以一掷千金。 Q:这么多年的咖啡馆经历,如今,你对咖啡馆这个空间有没有新的理解? A:一家好的咖啡馆,绝不仅仅是一家咖啡馆。它是店主人对生活对美学对设计对环境对品位对格调总体的呈现。没有对生活对美对设计的良好把握,不要开咖啡馆;没有承受失败甘冒风险的心理准备,不要开咖啡馆;没有厚重的生活积累,没有一定的人脉基础,不要开咖啡馆;没有对自己喜好的生活情愿受苦受累的情怀,不要开咖啡馆;没有强大的经商头脑,没有对财务对现金流的充分把握,不要开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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