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设计应该让人与人之间更和谐,而不是产生更大摩擦。和谐的家庭、和谐的居住空间,才会构建出和谐优雅的社会。
——布迪漫
纵观布迪漫的设计生涯,我们想从设计师和观察者这两个身份探讨他在设计界的实践。
在设计上,出生于巴厘岛的布迪漫有着鲜明的个人特色,怀抱着对水的亲近,他在多处住宅、酒店的设计中引入木桥、小溪等水景。常驻新加坡,在亚洲多地都有作品,近年来又在上海创立了工作室。这样跨地域的文化经历又令他具备了洞悉市场与环境的敏锐。所以,他能因地制宜,根据不同城市的气质打造“独此一份”的室内空间;也能因人而异,了解客户的生活方式和需求,而不是只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图纸。
在与各种物料、材质打交道的过程中,布迪漫深感可持续设计的必要。他和成龙联手,用他收藏的电影道具做成一个新的装置展,并号召100多位艺术家、设计师,创办了“1001爱·生活”可持续设计活动,为6—12岁的小朋友创作具备环保、节能功用的艺术品。
设计的最终目的是解决社会问题,这也是布迪漫成立亚洲创意产业联盟,启动全球华人创新大赛的原因。在设计师的身份之外,布迪漫更以关切之心,思考着设计能为人们实际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助益。“缺乏社会、生活阅历,就贸贸然出来所做的创新,肯定会造成某方面的欠缺。”在万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当下,如何用积极的方式以商创文,创造真正有意义的设计,任重而道远。
Qa 生活周刊×布迪漫
与客户做朋友,是设计师的优雅
Q:你踏足设计领域的缘起是什么?
A:1997年,我被吕克·贝松的《第五元素》深深打动。片子讲述的是宇宙黑势力毁灭地球的故事,但剧情不是最吸引我的地方。法国设计师JPG(Jean Paul Gaultier)设计的服装,可根据人的喜怒哀乐变化造型和颜色,对我来说非常震撼。虽然描绘的是2259年的场景,但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都是我们今天讨论的事情,如:人工智能、无人驾驶飞机、人类的极限海豚音……片中的室内空间设计和对未来的憧憬都非常前卫,那时我便下定了决心,要成为一名室内空间设计师。
Q:职业生涯中令你印象最深刻的一件设计案例是什么?
A:我曾经为一位亚运会金牌得主(新加坡籍),也是一座岛的岛主,设计一栋高端别墅。还没为他执笔做项目前,仅仅通过媒体的报道和朋友的介绍认知他,我觉得我已很了解他了,就按照通常的做法做了一些创意。打电话约他,却好几回都没约到,直到最后见面,他也不直接跟我聊他需要的东西,而是叫我体验他的生活。他一大早就来接我,开快艇到一个无人的岛上。清晨七点,只给我椰浆饭、印度飞饼和一瓶矿泉水,让我在那儿一个人待上一整天了解环境。后来终于肯见面聊方案时,他还叫我跳进泳池,我穿着牛仔裤、衬衫,水没到我胸口,手里拿着手绘图方案,一张张介绍我的创意,这个经历让我印象太深了。但之后,我们的关系就此拉近了许多,一拍即合,方案也通过了。这个故事给了我许多启发:身为一个设计师,不能按照自己的思路,自以为你的客户需要什么,而应该为客户创造氛围,最好和他们成为朋友,了解他们的习惯和生活方式。现在一些年轻设计师常常抱怨客户不停地要他们改方案,但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是不是还没了解到对方真正的需求?
Q:你是如何把握自我坚持与客户需求之间的平衡,而这样的价值观对你创立Cynosure Design又有什么影响?
A:cynosure是个很棒的词。在牛津词典里,释义是事物的焦点,同时是有内涵的,带着一种意境。我希望我本人创作的作品必须是要有内涵的,而不单是视觉盛宴。我保持这种价值观的同时难免遇到些要求特殊的客户,我尽量用各种方式与他们沟通,在我作为设计师的坚持和客户需求之间取得平衡。我的理念是:好的设计应该让人与人之间更和谐,而不是产生更大摩擦。和谐的家庭、和谐的居住空间,才会构建出和谐优雅的社会。
因地制宜,把握区域环境的气质
Q:概括起来,你的室内设计风格是怎样的?
A:我在巴厘岛出生,与水结缘,我对水有特殊的情怀。在为岛主设计的别墅里,我头一回引入水景,从住宅入口到客厅、餐厅、主卧,都有小溪经过不同的木桥,木桥则是我自己去一个货仓,扛回废弃的木头做的。 这一最初尝试备受肯定后,我还设计了香港铜锣湾一家首创的环保精品酒店Trillium。香港的居住环境压抑,空间不大,这家精品酒店由一栋旧楼改造。老旧的厂房并不美观,种上植物也没什么特色,于是我就做了个感应式瀑布。开车回家,走入空间的时候,水的声音就像在欢迎你。踩过木桥,尽头像个水帘洞,穿过去后,背后则是玻璃门,靠近时水会自动停下,不用手动打开门。
Q:纵观你的跨文化经历,你在印尼长大,常驻新加坡,在吉隆坡等地都有作品。在不同城市、地区,你是如何因地制宜进行设计的?
A:我服务过一些世界一流的开发商,有些是首次进驻中国市场,在不是很熟悉情况的时候,他们都会来跟我聊,征询我的想法。确实很多客户来找我时看中的不只是我的创意背景,更是我对市场的洞悉力和敏感性。
比如一个在成都的项目,考虑到这是一个号称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人们会在下午三四点开始喝茶,接着吃晚饭,空间就必须要雅致。汕头也是,酒店和商场空间必须带有茶文化元素,且最好占据大面积。在寸土寸金的城市,这就变得奢侈。又如,在新加坡、马来西亚,快递对生活的影响是很小的。但在国内做房地产开发项目时,我就会特别设计一个快递接收处。我为青浦的一个别墅楼盘做设计,业主是30岁左右的精英人群,本身很有生活品位,讲究生活方式,或许还有在国外工作的经历。考虑到他们买别墅,不可能中意老气横秋的设计,就将住宅打造成时尚、酷炫的风格。比如:高尔夫主题的影视厅,还结合了互联网、人工智能的元素。或许他们还会喜欢接待朋友,进行商务商谈、聚会,我就在靠近小河的地方引入了类似迈阿密烧烤的环境。这些例子都能说明,除了视觉享受和市场需求外,设计的背后还要考虑很多细节。设计师必须要明白,设计作品不是为了给自己立丰碑,而要懂得根据区域、环境的差别,准确抓住不同地方独有的特性。
旧物回收,传播设计的正能量
Q:谈谈如何在材料的运用上,进行环保、可持续的探索吧。
A:我在圈内收获了一个昵称叫“垃圾王子”,国外朋友叫我“rubbish designer”,即“垃圾设计师”。我喜欢回收一些材料,拒绝让垃圾再次变成垃圾。有次我去参观一间花梨木工厂,花梨木在中国属于昂贵材料,丢弃的边角料实属可惜,这件事一直停留在我心里。刚好我接到一个为长白山酒店做设计的任务。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家具来迎合这样的场景,就在我跑步健身时,目睹了一件伤感的事。公园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小朋友被别的小朋友排挤,没法融入他们一起玩游戏。我当时就非常有感触地想到: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十全十美的,希望每个人都怀有包容心。几个因素加起来,我就想设计个产品,既有人文关怀,又能满足项目的需求。“Wheel of love”家具系列就这样诞生了。某个角度看那把椅子像把轮椅,客户买下后,我们会附上写有这个故事的小卡片,我们希望客户也能感受到:不完美的人生更需要他人的包容和关怀。
Q:2015年,你创办了“1001爱·生活” 可持续设计活动,其中的理念是什么?
A:2015年春节假期,我在和很多朋友聚会中,提出希望我们能共同做些回馈社会的事情。此后,每周我都请朋友带一些我不认识的朋友来,一个月间,从七个人聚集到了五六十人,坐满了我的工作室,开始筹划怎么来做“1001爱·生活”可持续设计系列活动。我发现在我们的专业领域,常常会浪费很多材料,即便是在创作很多很美的作品时,使用的木材、物料其实也是对环境有害的。这个活动也得到了著名表演艺术家成龙的支持。我提出想用他收藏的电影道具做展览。成龙拍了100多部电影,他是一个念旧的人,不喜欢浪费资源。留下的道具都放在一个货仓里,是属于他的收集品。出乎意料地,他非常赞同我的提议,我便和那群朋友一起着手这个活动。当时没有经费,所有人都付出努力,我们的宗旨是创作出的作品不仅要在视觉上美观,还必须有节能、环保的功能,且这个功能得为某个特定人群服务——6至12岁的小朋友。短短4个月内召集了100多位艺术家、设计师参加,并于2015年9月在上海设计活动周成功做了一个很棒的装置展,成龙也非常开心。
万众创新,以解决社会需求为前提
Q:每年在上海和新加坡,你都担任设计之都的顾问。两边观察下来,你认为上海在创新创意领域的优势和存在的问题是什么?
A:上海是国际大都市,不愁没市场、没人才。和其他国家、城市相比,上海最大的优势是人们在这里可以反复“试错”,而相比之下,新加坡在研发领域就存在市场小、设计师精力和经费有限的问题。 这么多年做这两个设计周的顾问和策展人,我对上海设计周的观感是有喜有忧的。喜的是,我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与国际接轨的创新点子,大家都在争先恐后为创新而创新,确实有“魔都”的魅力。然而,消费群的习惯是喜新厌旧的,间接导致了一种不太健康的产业链正在形成。为满足眼前短暂的利益,设计师似乎无法真正沉下心来精心细作,去跟踪,并进一步开发他们本来想做的创新。我个人觉得,创新是可以玩得很疯狂、玩得很酷的,但如果没有真正解决社会的基本需求的话,是不够的。设计师、创新工作者第一针对的就是社会问题,接着会提出一个如何能真正运作起来的解决方案。运作起来的同时,第三步,市场的氛围就有了。第四步最重要,执行团队耐得住寂寞吗?有没有可持续性发展的心态?最后,经过这一步步,可以创造出以商创文的环境吗?目前我看下来,很多情况下的设计案例,都是从第一步直接跳到第五步。这就是为什么万众创新、万众创业时代背景下,我个人还有担忧的原因。当你缺乏一些社会、生活阅历的时候,贸贸然出来创造你的事业,肯定会造成某方面的欠缺。
Q:成立亚洲创意产业联盟的初衷,是否就包含了你对设计界现状的这种反思?
A:2012年之前,中国的文创产业还没发展得那么活跃。由于事业上的关系,我接触了很多来自全球各地,甚至是世界500强的高管,交流下来,认为中国的创意产业还是比较含蓄,缺乏自信,不够积极。在回馈社会的前提下,我想创办一个非营利组织。ACIA(亚洲创意产业联盟)这个平台是想帮助国内创意产业的后起之秀或已经发展得不错的企业与国际接轨。反过来,也想把亚太地区相关领域的机构引进中国,进行多方面的业内交流。
Q:2017年7月,你启动了全球华人创新大赛。你认为设立这样的赛事能为提升华人设计起到什么样的助推作用?
A:创新大赛受到了多方面社会人士的帮助,单凭我个人的能力是无法举办的。我本身跟亚太的一些设计协会关系密切,有十几年的交往。目前,世界范围内的华人贡献出了很多很棒的、造福社会的设计。在邀请、选拔优秀的作品参评时,首先必须要遵循我刚才说的五大方针,即创作的产品要有商务想法,能克服社会问题。华人创新大赛这个平台,是为全球华人设置的,中国、意大利、美国芝加哥的华人都积极响应。我希望能以本次大赛为载体,以更多地发现华人创新价值、呈现华人创意力量、引领华人设计潮流为宗旨,并为确立华人在创新领域的国际地位尽上绵薄之力。
布迪漫
• Cynosure Design Group集团创意总监/总裁
• 亚洲创意产业联盟创始人/主席
• 新加坡创意产业联盟主席(创意开发)
• 新加坡空间与室内设计协会会长
• 亚太空间设计师联盟理事/新加坡大使
• 全球华人创新大奖发起人/组委会执行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