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旅途中归来,一路上的种种见闻,让她看到了与自己认知中截然不同的“香”,她想,也许可以为这个古老而深远的文化做点什么。 如果不搭上一辈子,根本做不了 这篇有关于香文化的故事,要从一个与香“并不相配”的女生开始说起。这个女生有一个很安静的名字,叫做“明静”,可是,在她的自述里,她的性格和名字简直南辕北辙:“我一个人跑了十几个国家,骑过川藏线,爬过大雪山,潜过大峡谷,坐过老牛车……”明静开玩笑说,这都是年轻时候做的事。不过,就在今年年初,她又冒着雨徒步爬上了印尼火山,在山上一待就是四天。 这样的女生会与香有什么联系?如果是在一年之前,这个问题或许连明静自己,也回答不上来。因为曾经,她对香的印象也停留在“冷门而老牌的老式香薰”:“我和现在的很多90后一样,工作之外的生活就是追剧、听电音,希望生活有点小情调。会在周末去花市买束花,带回家插上,也会在洗完澡之后点个香薰蜡烛或是线香让自己放松。我不懂香道,但是,我觉得这是我喜欢的状态。”直到2016年,她从旅途中归来,一路上的种种见闻,让她看到了与自己认知中截然不同的“香文化”。她想,也许可以为这个古老而深远的文化做点什么。 在明静的叙述中,相蓉是一个性子很静的女生。在明静看来,相蓉性格中安静的成分,或许就来自于她的家世,她的家乡与香文化有着一段不可不说的缘分:“她告诉我,她的老家在甘肃庆阳,是岐黄故里,也是香学起源之地。3000多年前,当地人用不同的香料,做成香包,用来熏香、煮汤、祛病……”不只如此,相蓉的姥爷还是一名对香有着深入研究的中医,“相蓉的大姥爷,既是一位中医,也是一位爱香者。他给家族中的女性,起的名字全带有香名。比如,相蓉的母亲小名叫麝香,各个阿姨的名字也是五花八门,沉香、檀香、 篆香、桂香……”耳濡目染之下,相蓉也和她的姥爷一样,对香有着别样的感情。 两个姑娘当时是同事,从事的都是新媒体记者的工作。两个人辞职后发现了一件也许可以实现自我价值的事情,那就是做香。后来,明静回忆起这个决定性的时刻时,写道:“我问她:我们有没有可能一起把这件事传播开来?她沉默一会儿,郑重其事地问我:如果要做,就要做一辈子,你可以么?我说:我可以。我们开始做香了,此后的每一步路,都在不断验证我们的想法:这事儿太艰难了,如果不搭上一辈子,根本做不了。” 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明静说,制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它是自己喜欢的工作,通过它,也能收获更多的成就感。可是,制香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首先就要解决香方子的配伍和配比问题。 中式香按照不同的划分方法,可以被划分成许多种类。比如,按照香的形态,就可分成香块、香口、香囊、香枕、香粉、线香、香丸等等。而按照香的调制方法,则可分为两种,即单品香和合香。所谓的单品香,就是用单一的香材制作而成的香,为人所熟知的,譬如沉香和檀香。而合香由于香材的种类繁多,配比又不尽相同,就衍生出更多五花八门的香方子。 古籍中记载的香谱不少,古代的小说和笔记集中,也常常提到一些制香的香方子。比如《红楼梦》的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宴宁府宝玉会秦钟》中,就曾借薛宝钗之口,对“冷香丸”的制作方法,有详细的描述:“不用这方儿还好,若用了这方儿,真真把人琐碎死。东西药料一概都有限,只难得‘可巧’二字: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 方子虽然细致,但要根据古籍中的种种记载,去复刻和还原,却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很多制作的配比和工艺已经失传,即便拿到相关的香谱,古代的计量也和现在有很大的不同,所以没有办法还原出与香谱上一模一样的香,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去摸索。”明静说。 好在,相蓉是识得一些制香的方法的,香材的搭配和配比,更多由她负责。相蓉回忆起第一次亲手制香,还是在大学的时候。那时,她的一位朋友极喜爱香水,每每都要买回不同的香水和香氛来细品。而相蓉却更忘不了从前闻过的百合香,她总是觉得那种用香料混合调制而成的天然香气,比香水更引人入胜:“那时候,我看了一本名为《格拉斯小香水师》的书,说的是关于西方制香工艺。我发现,只要大自然存在的香气,其实,中式香薰都有办法调制出来,只是技术难度的问题。那为什么还要让香中混进工业提取剂呢?所以,我开始自己试着制香。把自己想象中的香气实践出来,真的是很激动的事情。尤其是当自己去品闻的时候,会觉得虽然身体只在一方天地,但是却被大自然所包裹着。” 点燃它就是一种道 明静说,刚开始制药香时,最大的难处除了对中药药性的不了解,更多的是来自其他人的不理解。在准备制香之前,明静和相蓉曾经考察准备了一年多的时间,走访制香的重地,寻找古法制香师,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却鲜少有人相信,两个这么年轻的姑娘能在制香这条道路上另辟蹊径。明静后来记述了一段在寻香之旅中所发生的故事:“在香道圈,我们听到最多的一个名字,是一位神秘的苏州老者,几乎每个香道者提起他,都是崇敬的口吻,但追寻下去,却都说不知道怎么练习。”后来,她们终于还是找到了这位有名的老者,只是找到他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再继续制香了,“这位老者已经归山,不再碰香,只拿出其中一款古法配方,与一家老制香厂合作。我们再去制香厂,费尽口舌,终于让厂里的老师傅们相信,我们不是出于新奇玩闹的两个小姑娘,而是真正想传播中式香道。” 不过,也有一些前辈愿意提供支持。比如,在广州的时候,明静和相蓉就拜访了一位香道馆的前辈。这位老前辈见到两位年轻人愿意学习香文化,甚是欢喜,请她们喝了茶,又从一个上了锁的柜子里,拿出自己珍藏了多年的沉香,给两个姑娘品闻。明静说,这是她如今为止,闻过的最好闻的香。 在一番准备之下,两人终于制成了自己的两款线香,名为“日涧”和“月濯”。名字与灵感均是出自于彭龟年的《莺鸣十章寄戚伯瑞》一诗:“有水涓涓,石凿凿兮。日湔月濯,成此洁兮。” 明静在大学时学的是设计专业,作品的设计就更多交给她来负责。在设计的时候,明静也会更多注意年轻人的喜好,不过,最初有很多想法是不容易实现的:“比如,我们之前想做一个用于香粉的香篆香炉,先后找了许多工业设计师、陶瓷师傅,都未能实现。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位陶瓷师傅手工制作,最终才完成了这个香炉。” 而两个姑娘则更希望将香文化推广出去:“我们周围的人,许多都对香不是很了解,我们会反复和他们解释很多遍。我们希望它终有一天能够成为不用特地区分场合和地点,而点燃香本身这个举动,就是一种‘道’的体现。”明静说。 Qa 生活周刊×刘明静 Q:香对你来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那么在你自己不断学习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什么难点? A:香是通药性的。制作一款香,它的香材搭配和配比都和药性有关。但是,我一开始对中医却一窍不通,需要慢慢去了解药材和药性,这是最大的难点。其二,玩香的人一般圈子不大,其中有一些人觉得这是一门非常“高冷”的爱好。但是,我们觉得,既然香学有如此深厚的文化渊源和内涵,为什么不能把它推广到年轻人当中去呢? Q:点香、闻香对于香具应该也很有讲究吧?能不能和我们分享一下? A:不同的香的种类,与香具的搭配是不同的,线香一般搭配最简单的香插。香粉会相对复杂一些,它需要香炉、闻香杯。香粉的方式也有很多种,比如隔火熏、篆香等等,不同方式也会对香具有特殊需求。还有香丸,这也是我们最近在研究的种类,品香丸也是无火的,它可以放在烛台上,让它缓慢地散发香气。 Q:在香的分类中,所谓的单品香和合香的区别是什么? A:单品香一般指单一的香材,沉香、檀香等等都具有非常丰富的气味,闻起来给人以强烈的层次感。而合香则是由不同的香材,通过一定的配比调和而成的,制作工艺也非常复杂。因为很多制作的配比和工艺已经失传,即便拿到相关的香谱,古代的计量单位也和现在有很大的不同,所以没有办法还原出与香谱上一模一样的香,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去摸索。 Q:很多人说焚香有一种很强的仪式感,对你来说呢?香给你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体验? A:比如篆香,它有非常详细的过程。首先,理灰,把香灰倒入炉中,理匀、理松,然后铺灰。打篆是将香粉填入香篆内,用香铲将香粉抹平入镂空中,随后,就是燃篆、品香和观烟了。篆香的香味以甜、纯、滑、爽为宜,烟有青灰、青白。当你按照这些步骤操作下来,你会发现,你的心就已经跟着这个步骤安静下来,不知不觉融入到这个过程中。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仪式感,也是它带给我生活状态的最大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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