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世间很多遥远的期待一样，半途落空，无人接应，甚至无人知晓。

十年前，他在小吃店里第一次见到那个姑娘时，她带着红扑扑的脸色，正宗的野生眉，但眼睛很亮，好像吸走了店里所有的光明。小吃店的东西不好吃，面太硬，汤太油，肉太老，菜太烂，但他隔三差五就去吃。而且吃得很慢，假装看武打小说。后来他就跟她讲起话来，好不容易套问出来，她是有男朋友的，跑长途车，准备明年结婚。但他还是去捧场，在那些难吃的小吃里买最贵的，还多买几份，打包带走。明年很快就到了，万一他们没能结婚呢？但她还是结婚了。而他，终究也没能和老婆离婚。

十年后，离婚单身的他开着路虎去旅行。房子和孩子都归前妻了，但给了他一笔分手费，美名其曰“让你自己安家用”。那就四海为家吧，反正只剩了一辆车。自驾的前几个月里，他最宠的就是这辆车，就像模特宠爱自己的脸，厨师宠爱某口锅。开进浙江山区某个古镇后，他捡到一条小狗，眼睛特别亮，小短腿跑起来特别萌。带着狗一起游荡后，宠心大发，他想起女儿襁褓中的可爱模样，想起曾经喜欢过的女孩们，想起童年舍不得给邻居小孩玩儿的玩具车……他一样一样去想，发现自己喜欢过的对象都不知所终。他的喜欢，比如十年前对那个乡下女孩的不可名状的中意，都是有头无尾的尝试。

他真的对副驾座的小狗说：试试看吧，看我们能不能走到最后。想来都好笑吧。一个反省自己有始无终的男人对一只短腿小狗信誓旦旦。他不是不会宠爱别人，只是不知道如何“走到最后”。

好多个夜里，他在手机上研究地图，确定里程数和下一站住宿地。和人生不同的是，旅程是可以通盘计划好的。也许未来还可以再爱一个人，但只要爱本身有始有终就好，他不求白头到老。

几个月下来，他养成了开车时和狗聊天的习惯，活生生把一条萌宠调教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管他有始无终地喜欢过多少人，眼前这条小狗很明白自己得了他的宠爱、信任，以及他积攒了四十年的疑惑。小狗默许他自认为失败者，然后依偎在他怀里。

大叔渐渐宽心。这么多年来，他有过宠爱别人的机会，也得过很多恩宠——老天爷让这一路平安无事，让他一身健硕，让他的父母、孩子平安——其实已经很幸运了。想到这里，他把车开进那个从没听说过的小镇，突然有了定居的心愿，仿佛已经看到了终点：心安理得，随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