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威严、冷酷、多变,它泯灭了生命的回响,它也埋葬了时光。在它身后,你的一眼,便是一万年。 雪山、湖泊、瀑布、森林、冰川的多样景色 十几岁时曾经看过一本画册,里面是摄影师记录的落基山脉四季的美景:落日的余晖里行走着一头散漫而略带骄傲的鹿;滑雪者在山间划出优美弧线,脚下扬起细腻白色的粉末;静谧的湖水依偎在高山脚下,绽放着宝石般的光泽。这天堂一样美妙的风景深深吸引着我,但年幼的我也深知,那里很遥远,远得像个梦。岁月流转,光阴荏苒,长大后换了一块大陆生活,落基山脉不再是遥远的存在,而我终于成全了年少时的梦。 落基山脉是北美大陆的脊梁,它绵延4800公里,南北向跨越加拿大和美国两个国家。其间十数座4000米以上的高大山峰,无数个水色诱人的冰川湖泊,茂密的森林和广阔的平原则为野生动物提供了理想的栖息地。据世人评价,加拿大境内的落基山脉风景比美国境内的更胜一筹,可谓是加拿大的宝藏和落基山的精华。以班夫国家公园为始,向西到幽鹤国家公园,向北到贾斯珀国家公园,这一片广阔的区域融合了雪山、湖泊、瀑布、森林、冰川等多样的景观,以及丰富的野生动物和户外活动资源。可巧2017年是加拿大建国150周年,为庆祝这一伟大的日子,政府下令所有国家公园全年对居民和游客免票。既然如此,我便以实际行动积极回应加拿大政府的热情。 我们在这三个公园自驾游玩了一周,果然实景比画册更令人激动。都说“班夫归来不看湖”,此言不虚。 露易丝湖是绿松石一般的蓝,梦莲湖更为幽静精致,佩托湖从形状到颜色,都有点像我们的羊卓雍措,弓湖高冷,翡翠湖则湖如其名。而且时机也好,现在正是山里的春天,冰雪初融,水量巨大,瀑布显得特别壮观。春天也是野生动物活跃的时候,高山山羊、大角羊、驼鹿、麋鹿,还有狼,都一个个赶出来报道。最好玩的是一只在路边吃野花的熊:这位素食者显然对眼前的食物非常满意,它全神贯注,慢慢悠悠,一朵一朵地吃过去,完全无视周围渐渐集聚起来的人群、车辆和咔嚓咔嚓的相机。 哥伦比亚冰原上的冷酷仙境 这些经历令我兴奋,但真正让人难忘的是踏上哥伦比亚冰原的那一天。那天,我们沿着冰原大道,开进了贾斯珀的地界。班夫和贾斯珀的边界并不明显,只有路边一块一闪而过的指示牌。停车拍照时,隘口的冷风提示我们已经进入了高海拔地区,不仅雪山开始密集起来,植被也开始不同了。从这里开车不多久,就能看到一座三层楼高的建筑物被群山环抱,那里便是哥伦比亚冰原的游客中心,前去游览的大巴都是从这里出发。 在1.3万年前,北美大陆曾经大半都被冰雪覆盖,而哥伦比亚冰原,就是那个遥远的冰河时代留给人类的礼物。它共有300多平方公里,厚度为100-365米,在地图上看是一片广袤的白色,是北美几个主要河流发源的源头,故有“河流之母”之称。同时,它也是非常容易到达的冰原,每年夏天,只要预定公园里的观光项目,就可以乘坐雪地车,在冰原行走。这条可亲近、行走的冰川叫作阿萨巴斯卡,是哥伦比亚冰原的一部分。它的面积约占到整个冰原的百分之二,是目前唯一对游客开放的区域。这还是挺新鲜的,以前觉得冰川都是只可远观的,能亲身上去走一走会是什么感觉呢? 在游客中心里简单休整后,我们排队上了车。大巴只是中转车,把我们送到离冰川更近一点的一个停车场,在这里换乘上冰川的雪地车。雪地车这新鲜玩意也是第一回见,其他地方探索冰川的旅游项目,一般是套上冰爪,进行冰上徒步。而这个是连走都不用走,直接用车把人送上去。雪地车的车身是红白两色,画有象征着加拿大的枫叶。当它缓慢行驶在一望无垠的白色冰原上,会特别醒目。它车身十分高大,一个轮子的直径超过一个成年人的高度。宽大的轮胎增加了接触地面的面积,高底盘减少了陷在冰雪里出不来的可能性。这个难得一见的庞然大物成了游客们合影的目标,不少人纷纷在车轮边排起了队,以一己之躯作对比,用渺小衬托高大。驾驶我们这辆车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车开到极陡的坡时,倒真是为她捏把汗。不过姑娘倒是很放松,显然很有经验了。她是学习地质专业的大学生,一路上给我们介绍了这条冰川的成因和历史。有游客提问,这样的游览项目还能持续多久?她回答道,因为冰川还在继续融化,而冰层会逐渐变得不稳定,也许类似的观光还能继续五到十年。 探寻人类生存的边缘 说话间,我们的雪地车已经爬上冰川,缓慢前行。在司机姑娘告诉我们可以下车时,积蓄了许久的等待就要变成现实,感觉好兴奋。然而打开车门的一瞬,却好像一盆凉水浇在头顶,颠覆了我所有的预设。明明刚才远看的时候还是晴天白云,岁月静好,怎么到了冰川脚下,这就180度大转弯了?首先是冷,我拿出帽子和手套抵挡;然后是风,我低着头哆哆嗦嗦地往前移动,打消了之前“世界尽头,冷酷仙境”那种文艺青年似的想象;最后是雨,还是那种“冷冷的冰雨”,在我脸上胡乱地拍。试想也是,古代不也是在房间里放一块冰就能降温了么,这显然是一个超级大冰块放着,能不冷么?可我也想对得起车钱,总要拍几张照片吧。但这个简单的想法实施起来也颇为艰难:每次我打开镜头盖,只能拍一张照片,拍完就必须盖上,然后转过身去,擦拭镜头上的雨水,再转回身庄重而快速地按下快门。如此重复几次以后,手就已经冻僵了。我曾经以为30分钟的游览时间对我来说不够,结果没到15分钟后我就铩羽而归,狼狈地缴械上车。 在车上,我想到一本曾经看过的书,叫《世界上最糟糕的旅行》,记录了作者参加探险队远征南极的经历。当时阅读到有关南极的寒冷和恶劣条件时,我没有太多感性的认识,就是冷嘛,又能怎么样呢?直到那一刻,我好像推己及人,能够想象那样的极地环境,可能是个什么样:孤独寂寞冷,在无垠的冰原上行走,只为探寻人类知识的边缘,每一步都是冒险,而每一步也都是胜利。 想到这里,我又下了车,这次不带相机,只用眼睛。脚下的冰川,晶莹,幽蓝,融化的冰川水向远处流淌。不少游客带着水壶,特意盛了一些冰川水品尝。我走到游客活动区域的边缘,前方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冰雪,在乌云笼罩下显得寒气森森。依然很冷,依然狼狈,但我知道这块我无法丈量的冰川后方,是更为宽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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