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34版:倾情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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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6月0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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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电影和美食不可怠慢

【文/谷立立】

    《小津安二郎美食三昧:关东篇》

    作者:贵田庄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1984年,德国导演维姆•文德斯拍纪录片《寻找小津》。他采访摄影师、演员,走访柏青哥店,拍摄工厂里的工人、公园里的游客,可唯独忘了还有美食。或许是觉得不够,或许是有话要说,贵田庄写下《小津安二郎美食三昧》,完成了他的“寻找”。书中,他一不评判电影,二不讨论生平。只见他左手揣着电影,右手拿起地图,沿着小津生前足迹,从关东到关西一路走着看着,将四十个餐馆、四十道美味尽收囊中。仿佛感知到贵田庄的深情呼唤,这些散落在日本列岛的美味如碎片般齐集书中,只等他大笔一挥,好拼凑出小津依稀的笑颜。

可是,放下电影去谈论导演的饮食偏好,好比抛开画作大讲画家的情人,是不是多少有些离题?或者说,失去了应有的可信度,以致单薄无力难以服众?其实不然。后世谈论小津,往往着眼于拗口的电影理论,将单纯的影像偷换成复杂的文字游戏。看上去无限接近,实际上距离遥远。抛开导演的身份,小津还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美食家。他一生经历颇丰,写过剧本、导过电影。所谓行万里路,必有万般美食同行。

如此美妙的体验,当然不应该仅仅属于舌尖。小津更将其写成文字,于是有了两卷《美食手帖》。按照贵田庄的说法,他细致入微地描述每一道美食,每到一处必定留下记录。或者是简单一句话,或者是几笔涂鸦,倒也自成一体。就像电影,明明写满生老病死,偏偏要刻意淡定;明明余味无穷,偏偏要冷静处之。或者更像是生活,不必惊天动地、日日常新,只要平平淡淡、细水长流,“在格子窗边点燃油灯,在长有青苔的院中一棵黄杨树下有一种‘歌管楼台声细细’的情调”。

没错,是情调。小津常被誉为“日本庶民电影大师”,讲的也是庶民的情调。他的作品往往流露出“我们不过是人罢了”的隐含表达。问题是,既然是人,又有谁能轻易摆脱柴米油盐的羁绊?何况,在小津的词典里,美食、电影与人生彼此不分家。以美食为例,无论是关东的老鸭锅、串烧野鸟,还是关西的怀石料理、鳗鱼杂烩,都不过是具体化了的生活。比如他曾用“青花碗装腌茄子”比喻黑白片的朴素,那么由低机位代言的庶民生活,又怎么不是一碗素净的腌茄子?盘坐在八席塌塌米上的小津用同样的低位去观察传统日本家庭,并用一生的时间去记录、去表达。

如此,生活万万不可辜负,电影和美食更加不能怠慢。小津一生未娶,与年迈的母亲相互为伴,工作外的时间大多耗费在寻找美食的路上。比如豆腐。他自诩为“豆腐匠”,除了做豆腐,不会做别的,“充其量再做点儿油炸豆腐、炸豆腐丸子”。《美食三昧》里真的有一家豆腐店。这是位于东京的“笹乃雪豆富料理”,店里几十年如一日专营豆腐套餐,曾经推出豆腐茶泡饭。又如猪排饭。虽然小津一再声称自己不会做猪排饭,但不代表他不爱吃。所谓爱之弥深,念之弥切。滋味浓郁的炸猪排不仅是他舌尖上的恩物,更被他带进片场,成了电影里曝光度最高的美味。

小津的电影向来有“反电影”之称。套用如此逻辑来看贵田庄,他的《美食三昧》又如何不是一种“反美食”?贵田庄花费数年时间追踪餐馆近况、记录美味缘起,但他写的哪里是什么美食?好比片段与片段的组合,这位孤独的美食侦探亦步亦趋地跟随偶像的脚步,随意穿行于店铺与店铺之间,纸上写的是美食,心中想的是小津。仿佛在撰写一部未完的剧本。餐厅不是重点,美食不是主角,一切的起承转合皆遵循同一个名字:小津安二郎。而我们读《美食三昧》,自然不是看小津究竟喜欢什么样的餐馆,也不是看他到底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而是跟随贵田庄进入一种生活,细看这生活如何造就了小津,而小津又是如何扎根其中、苦心经营,化吃食为电影、化生活为镜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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