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0版: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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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5月1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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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媛:有机会燃烧是多么幸福的事

【文/冷梅 图/受访者提供、资料】

焦媛总说自己“嫁给了舞台”,而“每一次上台都像是一场战争,不努力就会死” 。

焦媛是中国香港当之无愧的“舞台剧女王”。内地观众对她的印象大多来自《金锁记》 《阮玲玉》 《南海十三郎》,早一点的资深观众会记得《蝴蝶是自由的》以及《印象苏丝黄》。近几年,她几乎每年来上海演出,这个生在北京,长在香港的女性结合了南北方姑娘的优点:身材小巧,面容精致,在舞台上储藏着爆炸式的能量,让人永远逃不开她的舞台张力。这种张力,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你牢牢吸附在此,甚至瞬间的游离也没有。

人们对她最深刻的印象,莫过于《金锁记》里的曹七巧,人们褒奖她演活了曹七巧。这么多年的舞台锤炼,似乎就在等待命中注定的曹七巧。焦媛的曹七巧,扭曲疯狂,张扬压抑。而在《南海十三郎》里,她出演的梅仙,曼妙灵动,重情重义。挑担《阮玲玉》,怕是也只有焦媛敢于去做这样的尝试。她塑造的阮玲玉,悲哀凄美,惹人心怜。阮玲玉的一颦一笑,带着上海特有的暧昧,既妩媚,也端庄;可清高,也苍凉。

焦媛生于北京,父亲唱京剧,母亲是舞蹈演员。4岁时,举家迁往香港。焦媛深受父母影响,从小就热爱表演。从香港演艺学院毕业后,进入香港春天剧团,焦媛凭借百老汇名剧《蝴蝶是自由的》获得香港舞台剧奖最佳女主角提名。之后,一路演了阮玲玉、杜丽娘、杜十娘、曹七巧、邓丽君等经典女性角色。

2003年,还不到30岁的她创立了自己的剧团——焦媛实验剧团,致力于从不同角度探索女性剧场,她希望,有华人的地方,都知道焦媛实验剧团。

就在这个月,2017上海•静安现代戏剧谷拉开帷幕,焦媛带着作品《晚安,妈妈》再次和上海观众见面。在静安现代戏剧谷的大师讲坛上,她把自己对舞台的热情,对表演的理解和盘托出。焦媛总说自己“嫁给了舞台”,而“每一次上台都像是一场战争,不努力就会死”。她,作为一个演员,将舞台视为生命的全部释放,也许这一辈子足矣。

Qa 生活周刊×焦媛

每个人都是曹七巧

Q:似乎说到你,大家跳不开的就是《金锁记》里的曹七巧,你对曹七巧怎么理解?

A:我眼里的曹七巧,就跟剧中的台词一样,从一个非常艳丽,很有生命力、很原始、有欲望的女人,到最后所有的东西都在变化,借由身体变成了冻干了、死如空壳的女人。我知道,我要把盛开的花朵到最后凋谢的毒药,整个过程诠释下来。这个跨度很大,我太喜欢这样的挑战。 其实,刚开始我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演好曹七巧,但是有的时候别人看你看得可能更懂、更真。 她说你一定是曹七巧,你就演曹七巧,于是就跟七巧有了这个缘分。

Q:舞台上的曹七巧,经历了如此之大的跨度和转变,你怎样去把握这朵鲜花从娇艳的绽放,再到枯萎凋零?

A:这个很难说,我自己演戏都很投入,所以每场戏都不一样。当然大的方向不会改变,但是你说我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就好像什么东西上了身,所以我很难解释,演员有的时候演戏没有一定,因为它很感性的。 《金锁记》演到现在巡演好多年,现在灯一打,我就好像跟七巧连在了一块儿。2007年演出时,我还有演的成分,但是现在这个阶段好像我就是曹七巧。所以有很多小细节不知不觉地发生在舞台上,这种复杂的情绪很难讲;就好像谈恋爱一样,有一种微妙的情愫在发生。

Q:你觉得七巧身上有没有投射自己的影子?

A:有,我觉得每个人都是曹七巧,我觉得改编很伟大。只不过我们的程度没有曹七巧年代那么夸张。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对爱情的欲望,只不过曹七巧特别旺盛,因为她是一个很原始的女人。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她,只不过我们不承认人性的那些阴暗面。所以第一幕爱情的追求,我肯定会把自己的部分加上去。我坚信,演员一定要让角色先感动自己,才能感动观众。

在舞台上找到真爱

Q:你对曹七巧是否还有所保留?

A:每次演戏,我都特别投入一个角色,我总是希望自己能用生命演戏。我不会因为我今天演两场,我就用七成力气。我会用到最后一分力,要演好。我需要在舞台上燃烧生命,很早以前我就发现自己的生命就是在舞台上,能够有机会燃烧是多么幸福的事。

Q: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就在舞台上的?

A:这是因为我自小就喜欢,我爸爸是唱京剧的,我妈妈是跳舞的,所以我自小在这个氛围中成长。后来我进了演艺学院,其实念书时我并不觉得自己很喜欢舞台。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经过比较你才知道自己爱什么。因为我毕业之后演了一个电影,两个电视剧,这些跟话剧很不一样,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最爱的还是舞台,我想那个时候我就找到了真爱。

舞台被放大成生命的全部

Q:这次给上海观众带来了《晚安,妈妈》,讲讲这部戏吧!

A:它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剧本,我一直记着这个剧本,但因为忙一直没有排演。这个剧本里有很多我们现代都市人的影子,人们奔波忙碌,亲人之间缺乏沟通,我们只会看着手机上网。却鲜少关心你自认为很爱的人,我们很少给她们留出陪伴的时间。所以这个戏说的是一对母女,我演的女儿,米雪姐姐演妈妈,两个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是完全不了解对方。在一个极为平常的晚上,两人如常的对话。突然女儿冷静地道出要选择自杀。母亲千方百计去挽留,她们的沟通比平时深入尖锐。人一定要到最后一刻有事情发生,才知道后悔,所以我觉得自杀这个剧情是必要的,虽然很残忍,但这就是剧本最后应该要推进的剧情。

Q:演这个角色,和曹七巧有不同吗?

A:跟七巧不一样,这个角色是需要时间恢复情绪的。七巧是外扬式的角色,她有很多的情绪宣泄,在最后的独白中她把所有怨气都爆发出来了,也就是说她有一个宣泄的通道。但是《晚安,妈妈》中的女儿不是,这个女儿最后还是想自杀,到最后她都在压抑自己,没有一个渠道宣泄自己,所以演这个角色,我需要时间慢慢消化自己的情感,找准情绪的出口。这个角色是压抑的,需要收着演,而不是外扬。

Q:你演了这么多沉重的戏,你自己怎么走出来,有时候是否也会投射到自己的生活中?

A:说实话,我不愿意走出来。因为我觉得我的生命没有其他部分,所以我很享受投入每一个角色,生活里面也在投入。有很多演员演戏只能是她的工作。但是对于焦媛来说,这就是我的一生,是我需要用整个生命去干的事情。所以我觉得每次投入一个角色去演,我就是角色中的那个人,我能投入到她的心态里面,琢磨怎么把这个人演得更有生命力。比如说,《晚安,妈妈》中的女儿,我整日琢磨她应该说些什么话,才能让她觉得,自己对生活简直无所适从,没有办法让生活更好。而且我发现我所失去的东西,是我自己,不是其他的人。所以我很投入这个角色,我不愿意抽离,直到戏演完了。

女性剧场长出的生命力

Q:你的焦媛实验剧团目前状况如何?

A:我毕业就参加了春天艺术团,合约四五年,觉得心不甘。因为在别人的剧团,人家要你演什么,你就得演什么角色,有了自己的剧团之后,我可以当家作主,自己乐意演什么就演什么,这个比较主动,演员不再需要那么被动。2005年焦媛实验剧团成立,一直演到现在。剧团所有的戏都是我很喜爱的,我不喜爱就不会演。这些年剧团能够坚持下来实属不易。预算、宣传、经费,这些数字对我来说,都不在行。但是我自己是这样想的,这也是我爸教我的,坚持到最后,就一定能成功。反正不亏可以继续营业维持,我就一直干下去,除非亏得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保证,那肯定要干其他的工作。还有一点是根本,艺术性一定要好。艺术性够好,始终会吸引观众,哪怕时间会长一点儿,最终也能迎来胜利的曙光。

Q:你演了那么多女性角色,这些角色的女性意识都特别强烈,这跟你的主观愿望有关?

A:女性剧场是观众给我的定义。当初实验剧团成立,我演的都是我自己喜欢的剧本,但是好几年之后,观众认为我的剧团是女性剧场,因为看我的戏,大部分观众是女性观众,而且她们很愿意看到我对艺术的呈现方式。我自己就是女性,我尊重我自己的生命。我也希望在剧中和大家一起探讨女性关于生命的呈现,她们的迷茫和苦恼,她们的突围和蜕变,我也希望她们能在我的戏中找到共鸣。

Q:你的戏中,似乎串联着一种强大的生命力?

A:说到生命力,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因为我们有条件、有知识,为什么不可以闯出自己想走的路呢?我们有选择,不像曹七巧那个年代,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可以。以前的剧团很少有女人当家,但是我焦媛就可以,我们有这个条件,我们只要努力,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Q:会不会过于女权,有些霸道?

A:没有,我不霸道,我很乖的。我觉得这个跟女权不一样,女性剧场跟女权不一样。我觉得这个世界应该有男的也要有女的,只不过我们女性也要敢于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并不主张女性要把男人怎么样,这并不是说女人要多强势。

Q:你会在舞台上演到老吗?

A:会,因为有的时候就是生活经历越多戏越好看。舞台不是镜头下,舞台就是老的可以演嫩的,但是小的不能演老的,因为你的生活经历放在那里。其实生活经历对演员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不会放弃,我会一直演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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