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物内在的美 茶器、刺绣、古琴……“作品识人”这回事对袁鹄来说是真的。生在苏州,袁鹄是当地各种传统手工艺的重度痴迷“患者”,尤其是玩苏扇已有十几年的时间。在广告公司任平面设计师之余,袁鹄所做的书籍设计都是关于手工艺题材的。《如是清凉》是苏州制扇名家王健35年姑苏扇艺的精华图鉴,设计师与原作者不仅因这份共同的痴心而有了惺惺相惜的连结,苏扇真正的美也因为彼此的懂得而得以被正确又适宜地对待。 在传统的制扇行,一把扇子由专做扇面、扇骨、扇刻的不同作坊合力完成,百余道工序分工精细,但也互不了解。1981年就入行的王健打破了它们之间的藩篱,从“专精”到“博学”的过程中,王健花大量的时间研究古籍杂抄中的零星记录,向博物馆和藏扇之人听取只言片语,进行诊断,不惜工本地修整扇形、重制扇头、配制扇芯、烫制扇钉、粘胶成扇,每年修复一千多把古扇,其中不乏明氏乌木泥金扇、明氏水墨玉竹扇等失传已久的技艺。 2015年8月,在为图书设计定调的碰面中,王健将事先用一个月从全国各地的藏家手中调回的100多把扇子摆在工作室大大的桌子上,袁鹄的设计方案渐渐也有了面貌。以前,袁鹄认为手工艺的东西,最难经受住的考验就是放大镜的检视。“而我钦佩王健先生的作品,经得起研究推敲,经得起镜头解析。在拍摄过程中,我们想寻求器物内在的美,而不仅仅是呈现它们的轮廓外观,因此这本书中运用得最多的就是局部和特写。”袁鹄说。 没错,自带摄影师对书的主体内容进行拍摄,袁鹄通过介入编辑让人们对书籍设计师的职责范畴有了新的认识。与传统图录性质的罗列不同,在《如是清凉》这本“非典型”图鉴中,颠覆了“‘不全’是大忌”的刻板印象,很少有完整的扇子画面。一个扇头可以充满一页纸,能看清楚它的每一条曲线,甚至是扇头上那木质的纹理、刀在上面刻过的痕迹。 为此,前期拍摄时特殊的角度是必须要调整的:“扇头本身只有两三公分,我们会把直径放大到七八公分,不是以往拍摄器物的角度。” 一万张纸的试错 拍摄和补拍的过程持续了三四次,局部显现的扇子带来了另外一些美。“泥金扇是一种将金箔或金粉和胶成泥状,再涂饰在绢或纸上的扇面。泥金这种特殊的涂料还有田赤和大赤之分,色调一冷一暖。”如何从取景器下高度还原到纸质书上,是袁鹄热切的希望。 在书籍设计中,选纸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不同的材料会带来完全不同的触感、视觉体验。袁鹄最终选定了“丝滑”纸,是他在苏州相熟的厂家试了四种纸仍然觉得欠佳后,辗转找到的日本新晋研发的纸,以蚕丝纤维蛋白质做成,顾名思义,像蚕丝一样柔滑。不会反光刺眼,能真实还原色相,保留更多细节。然而,不同批次的纸会因为制作时温度、湿度的差异而质量参差不齐。为了达到最佳效果,袁鹄特地委托厂家,从全世界调来同一批次的丝滑纸。最终的上机试色也和印刷师傅一起忙了一整天,“浪费”了一万多张纸才找到最精准的颜色。 袁鹄做了20年设计,而设计的意义在这20年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袁鹄提到了自媒体时代纸质书仍然必要:“烫金有好几种,透明也有好几种,黑色的材质肌理有微妙的不同,都是移动端的载体所无法全然呈现的。”而这,或许就是富有设计感的书完全能称得上生活艺术收藏品的原因和价值。 Qa 生活周刊×袁鹄 Q:《如是清凉》在排版上,大量采用几何形来展示扇子,为什么? A:我是学西方艺术的,西方美学标准讲究的是节奏、韵律、几何的美,而我发现苏扇虽然是东方的艺术,但也有明确的数字、比例规范。如,常规的苏扇长度是9寸,扇骨有18根,我们指称一把扇子的尺寸时,就说9乘18方。苏扇的开合也和其他的扇子有区别,只能打开90-100度,没法打开到180度甚至更多。在书中,我就将苏扇的陈列和排布设计成充满几何图案一样的美感,如,将扇子打开的形状呈现出三角形、圆形等各种几何形态,打开一定角度的扇骨也会像梯田一样整齐排列。西方的数学和东方的人文在苏扇这里得到了统一,也算是种设计上的融合与和谐吧。 Q:书的最后还附了一张扇谱。 A:对,王健修复了那么多古扇,也未必有过完整的记录。最后我们把扇谱挂到墙上的时候,他自己都特别感动。大家都拿着笔去勾,自己收藏过哪把。 Q:推荐一个你欣赏的书籍设计案例。 A:朱赢椿的《蚁呓》。全书只有不到200字,每一页都是大片的白,而小小的蚂蚁却是主角。它们的行走轨迹,看似简单的拼凑其实最困难。朱赢椿自己就一直在观察昆虫。 Q:你所设计的书几乎全是手工艺题材的? A:以前还设计过一本刺绣的。刺绣这种工艺如果按传统的排版平铺,就会变成像照片,不像刺绣。也只有放大,展现局部,刺绣的美才能凸显出来。但这种方法是要和作者方面沟通的,当时对方怕这么做了以后,会暴露针脚的技法,不同意。我喜欢传统手工艺,再加上设计的力量,希望将它最本真的美让更多人关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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