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大腹便便的暴发户。他也不再是你站在红磡体育馆舞台中心的黑色梦中人了。

听了窦唯二十年，却从未看过他的现场。在弥漫着汗臭气息的798尤伦斯艺术中心里，终于逮了个正着。

当我到达演出地点时，偌大的展厅里早已人头攒动接踵摩肩。每个人犹如坐在笼屉里的包子，汗流浃背热气腾腾。不断有挎着单反相机的男女以找人或采访为名向里拥挤，结果在一片京骂中被无情地轰了出去。

我周围的几位明显都是王菲的拥趸，等待中也不忘历数窦唯抛妻弃子的罪行。一对大学生情侣对于王菲、窦唯谁混得更好产生了争议，引得他们前面的几个年轻人也加入了论战。于是乎，离婚、烧车、坐地铁、吃面条等新闻老梗又被添油加醋地反刍了一番。最后一个人犹如法官对窦唯进行了终审判决：窦唯是靠和王菲结婚才爆得大名。我真替这帮浑然忘我的侃爷们捏把汗。因为我前面那个身材壮硕的长发大汉，已不是第一次怒目回首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个声音拯救了那帮人的性命：各位朋友晚上好！我是窦唯。这声音犹如在人群中引爆了定时炸弹，人潮呼喊着向前汹涌，把猝不及防的我撞得一溜趔趄。待我站稳脚跟稳过神来，才听到古琴若有若无的弹拨之声，而后箫声唱和，渐渐地贝斯、键盘、箱琴也加入进来。而与我比肩而立的那个肤色棕黑的糙汉，嘴里不停嘟囔着：《无地自容》，来个《无地自容》啊！靠在他身边的小妞甚至用略带哭腔的嗓音喊着：窦唯，快出来吧！

没有歌手，也没有歌声，只有云淡风轻的乐声，虚幻而不可捉摸。这飘渺的声音似乎在和嘈杂的人们做着某种较量。人群在音乐声中渐渐变得松散，疏离。我看到一道白色屏风将乐队和观众一分为二。投影仪在屏风上画出寒山、枯树、沧浪、孤石和恍惚的人影，或中或英的诗句点缀其间。窦唯和乐队隐藏在屏风之后，就像他把人生隐藏在自己的音乐里。在一个人人都爱疯狂曝光的年代里，他把自己藏了起来。

我知道窦唯是不会撤掉屏风的。谁能保证屏风撤掉之后，那个糙汉不会冲上去拉着自己的摇滚偶像眼角湿润地唱起那首《无地自容》呢？那可是真叫人无地自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