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真的能与对方有一种共情感，对方为你打开了她世界的一部分，你就要想办法进入她的世界，变成她。这样才能用气味还原对方心中那片无拘无束的阳光和稻田。

重走拿破仑之路

1815年拿破仑从意大利厄尔巴岛成功出逃，最终实现了由流放到重夺皇冠的逆转，在这段时期，他所走过的这条“拿破仑之路”似乎至今仍旧闪着无尽的荣光，留存着不朽的传奇。jieni踏上重走拿破仑之路的旅程，为的是写成一本能够将这段历史与文化结合在一起的书籍。 

说起jieni，这个上海女生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毕业于北大新闻系和艺术系的双学位，随后又赴法深造，做过企业的白领，为各类时报供过稿，自己也曾创办过中法交流杂志。对于jieni而言，这些经历似乎都是她探索文化的一种方式：“我非常热衷于文化传播，但是文化的范畴很大，通过什么切入点，才可以将我想表达的、实现的、传达的意义展开，这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jieni最终在“拿破仑之路”上寻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jieni回想起重走拿破仑之路的种种，只说这条路给予了她太多的回忆和感悟。旅程中的其中一段，是和“拿破仑徒步协会”的成员们一同行走的。这个徒步协会的成员大多是退了休的人，他们曾在不同的企业和岗位上工作，最终选择了同一种爱好，以徒步的方式记录拿破仑时代的荣光：“他们的年龄都比我大很多，但是大家都是以一种平等的状态互相帮助。”行走的状态，通常是静默的，但是这一路并不孤独，因为同行的人之间似乎都有一种无言的默契。有一回，当大家爬上山巅，山巅上有一座用石头搭建的古朴大教堂，教堂前有一个用石头垒成的小坡，知道其中原委的当地人告诉jieni，这是徒步者们的里程碑，也是祈求好运的祝福。此时，同行者中有人赠给jieni一袋从路上采集的蘑菇，并告诉她，这一自然的造物是世间最美的“花”，这一细节让jieni至今难以忘怀。“因为你能在其中感到他们对自然的敬畏和朴实的情感。”jieni说。 

格拉斯小镇

格拉斯小镇位于法国东南部，是jieni重走拿破仑之路的其中一站。jieni后来提及格拉斯的时候如是说：“格拉斯属于大自然的一部分，加上环境和地理位置，离海很近，又靠着山脉，气候一年300多天阳光灿烂，很适合各种植物的生长。”不过jieni第一次到格拉斯的感受却感性得多，“当我到了那里，我发现之前人生中的种种寻找就像拼图一样，突然就连贯了起来，包括从小就比较敏感的嗅觉、对于艺术文化的热爱以及在静默中想去表达的诉求。” 

格拉斯的另一个名字叫做“香水之都”，与香水的渊源回溯起来，能说到17世纪。这个全球香水工业的发源地，似乎处处都诉说着香水的历史。来到格拉斯当地后，jieni采访了当地的香水工厂和国际香水博物馆等等。在来格拉斯之前，jieni或许会用“浮华”一词来形容香水，然而走访了这些地点之后，她开始看到香水光鲜亮丽外表之下的深沉。气味本身也有着漫长的历史，凝萃着大自然植物花卉生命的精华，而它的调配工艺，又像是介于科学、艺术和商业之间的一门学科。如此种种，足以让jieni对这“鼻尖”上的文化，深深着迷，用她的话来说：“我当时觉得豁然开朗，似乎不是我找到了它，而是有幸被它所眷顾着。” 

在格拉斯当地，只有一个可对外招收的香水学院，就叫“格拉斯香水学院”，是法国香水香精香料公会的下属机构，为了传承当地的香水文化而设，每年在全球只招收12个调香师。为了深入了解香水这一“鼻尖”上的文化，jieni便开始着手准备进入格拉斯香水学院的测试。也许是天生具有敏感的嗅觉，也许是超强的学习能力和兴趣所在，经过层层测试，此前没有什么基础的jieni最终如愿进入了香水学院，开始她的调香人生。 

梦幻的学院生活

在格拉斯香水学院一整年的学习和生活，虽然几乎日日都要进行大量的训练，涉及闻感、香水背景知识、实验和项目。上午八点jieni就要早早来到教室，准备上课，每天要闻至少20-30种原料，整个学年要掌握300种合成香和300种天然香，时不时的盲测偶尔也会让人倍感焦虑，不过jieni仍旧用“梦幻”二字概括了在格拉斯香水学院的生活：“每天要认识不同的原料，就像要认识气味精灵一样，带着对新事物的好奇心。”除此之外，由于其余的11位小伙伴也都是志趣相投，对香水有着极大兴趣，讨论切磋之间，多少也会有几分觅到知音的欣喜感。当然，在格拉斯，还有机会见到有几十年调香经验的老师。

这其中就有后来jieni在一篇文章中所记述的，Jean-Claude Ellena先生。两人的两次交谈，倒不尽然是围绕着如何调香，而多数是围绕着思考人生的意义。jieni在名为《调香师手记：对话与引航》一文中记录了其中的细节：“他反问我，东方传统文化的基骨是什么，并强调我作为个人所认为的。我回答，天人合一。他笑着说，那你一定能理解为什么我坚持将实验室建在这里。”这个著名的调香师，在jieni的眼中有三个关键词“谦逊”、“白衬衫”、“像哲人一样”，而“谦逊”给jieni留下了最为深刻的印象。

从事了数十年调香职业生涯的老师们，似乎都自带一种谦逊的亲和感，也许因为他们首先要与自然贴近，而真正与自然贴近的人总是平和而谦逊的：“有些从事了30余年调香职业的老师，当我们给他们闻作品的时候，他们有时仍然会感叹‘原来这些材料混合在一起是这样的效果！’，香水和气味对他们而言，是一生的探索和实验。”这也是后来，jieni更愿意称自己是“香水设计师”而不是“调香师”的原因。

寻找香水中的时光 

从格拉斯香水学院毕业之后，jieni创立了自己的品牌，并给它取名为“O D’HORA”。HORA在拉丁语中，意为“时间”，这个名字既同于法语中“气味、嗅觉”的含义，另一方面又传递出“时间之水”的概念：“气味虽然不像声、色那样主导我们的生活，但它在若有若无之间，伴随着生命的每一个时刻。所以某种程度上，它也是每个人生命无时无刻的记载。它会唤醒某一处的记忆，带你回到生命片段之中某一刻的画面和感触。”于是“O D’HORA”的中文译名就被定为“时光馥”，一如气味与时光、生命之间，亲密又若有若无的关系。 

每一个来到“时光馥”，要jieni为其调制香水的人，总要带来一段故事。其中有个女孩儿曾对jieni说，也许她和平时在地铁上能看到的平凡女孩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当她独自一人回到自我空间的时候，她的内心仿佛有一座古灵精怪的森林。于是，jieni追随着这种感觉，在设计香水的时候，用带有水果调性的木质气息调制，女孩最终将这款香水命名为“纯真”。 

另一位客人则带来了一个充满阳光和稻田香气的故事。这位客人是城市白领，每天奔波在繁忙的城市生活中。然而在一次旅行中，她遇见了一片阳光下的稻田，这种自然、自由而舒展的状态，成了她心中最深的羁绊，jieni要做的是，用气味还原她心中那片无拘无束的阳光和稻田：“当你真的能与对方有一种共情感，对方为你打开了她世界的一部分，你就要想办法进入她的世界，变成她。” 

而在jieni调过的香水中，最让她难以忘怀的，恐怕还是她在格拉斯的毕业设计。那是一款以“彩虹”为主题的香水。为了调制这款香水，jieni几乎每天都处在寻找彩虹气味的过程中。有一天，当jieni做了一整天的实验，她偶然走到阳台上，那是一个正对着地中海的平台，巧合的是，那一刻，jieni看见了山间浮起的彩虹，这道彩虹横跨在天的一侧，仿佛是一抹微笑。这一幕如此梦幻，一如格拉斯的种种，成为隐藏在气味中的时光秘密。 

Qa 生活周刊×jieni

“O D’HORA时光馥”创始人

Q：有没有哪一种香水调制的经历是比较独特的？

A：之前有一个汽车的品牌，他们来找我定制的时候，要求要有汽车轮胎和冒着焦油味道的香气。为了达到这个条件，我当时还拿着轮胎，用火烧，从中寻找气味的契合度。这次的经历非常具有实验性，我个人是比较喜欢这种有实验性和探索感的创作的。

Q：调制香水时，会不会为了了解原料，而去它的原产地进行探索？

A：调香要认识原料，就像要认识一个人一样，要从它的出生地、生长地去全面探索。我曾经去科西嘉看蜡菊，看它自然生长的状态和提取的整个过程。我也曾做过一个“城市香水”的系列，其中有巴黎、瑞士和上海，因为我都在当地生活和体验过，所以会把自己的感受融入其中。但是，这个系列中有一个“德州”，我其实并没有去过。我是根据与我合作的一个老师所描绘的意境去调制的这款香水，也许这也会有另一个好处，会让我更客观地去创作。

Q：除了传统调制香水的原料，有没有使用过一些其他不同寻常的材料？

A：原材料的选择和你想要的气味和意境有关。如果想要有些不羁而深沉的，可以加入一些皮革的气息。我个人更喜欢用木质，木质很能体现一款香水温柔而具有力量的特质。我也用过普罗旺斯一些特别的原材料，比如蜂蜡、朗姆酒等等。这些原材料会更带有一种生活性，也更能挖掘材料本身的丰富性。

Q：在传统认知中，香水似乎是根植于西方，怎么把控其中的中西元素？

A：这取决于设计者本身。我在设计香水时，也会运用到檀香木、茉莉，同时也会有一些现代的眼光，比如加入地中海的无花果叶。其实，香水也是现代中国人呈现自己最自然的状态，在吸收自己土壤和文化的基础上，放眼于世界。我并不觉得，它需要泾渭分明划分清楚，就应该让它成为表达自我的一部分。

Q：成为调香师之后，自己的生活改变了吗？

A：相对来说，会更“孤独”一点，但我很享受这份“孤独”。因为它虽然植根于孤独，但它的生长是为了每个不同的人去寻找属于他们的香气故事，这份愿景，让我觉得很有意义，给了我很大的力量。为了让大家了解到香水的本质，而不只是和明星相关的光鲜外表，这个分享的过程中也会让我认识到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只要能给一部分人带来一刻快乐、光亮的瞬间，就都是很美好的。

Q：调香师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很小众的职业，怎么来评价调香师这个职业？

A：从职业的角度来说，我个人觉得调香师和其他的艺术工作创作者差不多。需要有大量练习、实验、工作，也要耐得住寂寞、扎根生活。也许要经过很多前期的积累，才能吐纳出小小的花朵，但是只要是有一刻的芬芳，那一瞬间的喜悦就能弥补之前所有的艰苦、枯燥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