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上海姑娘李九九笔下,古村落美得安静从容,有着生活的温度。她说,插画已经成为她生命中挥之不去的一部分,彼此成全,共同历经成长。 她画下了中国最美古村落 她叫李九九,自由插画师,是个开朗健谈的上海姑娘。在去西藏林芝写生之前,她的工作状态是每天满打满算,同时接很多项目,忙得没日没夜,身心交瘁。李九九说自己的最高纪录是,一天之内画了60张黑白稿。她还曾经三天两夜一眼未合,完全沉浸于插画的创作里。 与其说,是林芝这个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写生项目找到她,不如说是林芝挽救了她的生活状态。这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把她的身心挽救于惯常忙碌却不规律的生活之中。一下子,生活节奏变慢了,就连创作的土壤也变得丰厚了。 2015年下半年,有半年时间李九九就一直呆在林芝地区的五个古村落,她用插画记录当地人的生活。李九九每天的生活,就是穿山走村,在不同的村落里体验当地生活,最后把自己的观察原汁原味地呈现于插画里。 能在一个地方身居半年,对这些藏族古村落的了解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过客心态。当你对所画之物,投入了更多情感,那么这些作品便会拥有更多的灵性,对当地的观察也更加细致入微。半年,100多幅画作。按照这个项目的要求,大多数的古村落素描都是黑白系列,不需要加入过多修饰和想象,还原这些村落最真实的状态。可惜,因为这个写生项目的进度和版权原因,李九九的画暂时还不能和大众见面。 雪山绿水间的古迹遗存 “天下美景千万座,只有巴松不露面”,巴松措也叫错高湖,因为坐落在错高湖边上的村子就叫错高村。错高的藏语音译,就是湖头的意思。巴松措曾被认为是中国境内最美的古村落。李九九参与的创作主要集中于巴松措的5个主要村落,让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错高村,“大多数来这里旅行的人,在距离错高村1个多小时的湖心岛就已经折返,很少有人真正进入错高村腹地。” 错高是一个出美女的地方。错高之美,不仅在于美女,还在于它是工布地区唯一完整地保持了工布藏族传统村落布局、民居建筑风格、习俗、文化和信仰的村落。这里的民居沿用工布藏族的传统建造方式,因地制宜利用木、石构建房屋,古朴中透着原生态的美。通向散落全村的玛尼拉康、玛尼石堆和经幡柱,串起村民们祈福、转经、祭拜的脚印。 周边的雪山、神湖,以及村民们世代口口相传的古老神话,构成了工布藏胞充实的精神世界,而肥美的牧场和湿地又为他们提供了足以依赖的生存空间。错高村就这样安然镶嵌在雪山绿水之间,续写着工布藏族古老的文化。村里的许多房屋均历经四五代,属祖辈自建,至今已有100到300余年的历史。工布藏族在几百年的历史长河中仍保存原有的建筑风格与生活方式。居民住宅内仍使用原始灶炉,家具均为手工制作,建筑及生活生产用具等均保存着原始的特征。 当你不再只是过客 印象中,第一次进村时,李九九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那里的树木特别野,树枝的形态本来就很好看,加上村子里石头屋子的映衬,被沉淀的年华,让这些石头屋子的颜色也沉淀得深沉,周遭的树木山川饱含着岁月的洗礼,一草一木、一房一人都是和谐共生的美感。 时间沉淀,打磨成房子里的印记,岁月的印痕,祖祖辈辈几代人生于斯,长于斯,种种生活的细节历历在目,人与自然融为一体。青冈木是这里高产的树木,九九没有求证过,但是听说当青冈木倒下,腐烂之后,成为土地丰沃的养分,这里便成了孕育松茸的沃土。巴松措的松茸据说是最好的,这里土壤肥沃,水土精良。 李九九一直想要寻找这样一种状态,在一个地方待腻了的那种状态:“浅观察都是因为惊讶,在兴奋头上,你会被你的惊讶止住脚步,不可能更深入地了解一个地方。而当你更走向深入,它也许不再那么耀眼,但是更能看清当地的原生态。”九九觉得过了新鲜期后,她对巴松措的观察走心而深入。 这个方法奇妙在:刚开始,她并不太确定,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进入的,但是慢慢地就找到了自己合适的位置。有些古村落,离文明很远,甚至于村民们很多人连汉话都不会说。有些村落因为传统技艺而出名,比如织氆氇;有些村落经历了城市进程下发生的改变,新造的房子和老房子共存。在历史长河里,它可能是很微不足道的一笔,却也经历着不可逆转的变迁。 记忆闪着微光 “在林芝的山里,你只要认识了这几样东西,即便在山中迷了路,也饿不死。”在林芝,遍地都是吃的,李九九眼前浮现出的是一座“零食山”。比如荞麦,“我原来一直以为荞麦是一种谷物,后来到了林芝,才发现它原来根本不像麦子,而是类似于一种小杂草,结的种子就是荞麦,可以生吃,也可以凉拌。” 在山里,遍地都是宝贝。村民还用当地土话,告诉她很多种植物的名字,有些植物有大半个人高,从地里拔下来直接就能当水果吃了,它的根茎粗粗壮壮,吃起来的口感酸酸甜甜,爽口又美味。到了秋天,丹参的花盛开,漫山遍野,用手采下来,吸吮花蕊,口感清甜,当地的孩子都把它当做最可口的零食。 在巴松措参与写生的过程,记忆闪着光。几乎每天,九九都会和当地的伙伴们一起上山,有时去转山的路上,秋天满山遍野是各种各样的果子;到了冬天之后,这些曾经结着果实的枝桠完全变了颜色。“像原来结着果实的刺莓树,叶子掉光了,树干则会自然变成白色。你会觉得这种白色,完全是漆上去的白,它让你对自然产生无限好奇,它和所有生物一起成长,但是为什么最后它会呈现出这种模样?而人为何又是那样的?刺莓树一身的刺,它安静地保护自己,而人是需要依靠后天的习得才能保护自己。” 人与自然的变奏曲 在村子里混熟了,九九还交了一个藏族的好朋友亦夕。有一次,亦夕说,自己和村里的其他姑娘都玩不到一起去,村里的姑娘都是爆脾气,她把九九看成村里所有人的“妹妹”,于是和她特别要好。 亦夕才只有20岁,已经有自己的娃。最有趣的是,她的老公竟然是亦夕通过微信摇一摇摇到的邻村小哥。两个村子之间,需要摩托车开上5个小时,两人见面后一见钟情,于是结为连理。 亦夕带着九九前往朵仙山的朵仙寺,寺庙旁边有许多桃树,叫做朵仙桃,非常有名。两个人站在树下,使劲摇着树干,于是朵仙桃就落了一地。寺庙门前不远,有一棵很大的柏树,亦夕说是自己的爷爷种的,可是算算历史,这棵树也有400多年了。九九有点蒙:“爷爷和400年?这时间线也对不上啊。”到了亦夕家,她请九九吃爷爷做的奶渣,这奶渣又是多少年?“当地人的时间观念真的好可怕!40年和400年在他们眼里似乎没有多大的差别。”也许,在林芝这些古村落,时间对当地人来说,已经没有太大意义,甚至概念都模糊了,人们只是世世代代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生活着。 而作为一个外来者,九九常常这样觉得:当你身处大山间,特别是西藏之外的一些大山里,那些原生态的山野景色,被突然而来的闯入者打扰,这个闯入者可能是电线杆,可能是变电箱,这些现代社会的产物,通常我们会感到很扫兴,但是过了段时间,再仔细去观察这两种格格不入的事物之间,你会突然生出一种感觉:这样才好看。 “城市文明侵袭自然、侵袭乡村,如今这种局面已经无法逆转。后来我仔细探究过这种认识产生的原因:我觉得这些是‘人迹’,是当地生活着的人留下来的东西。说得极端一点,就好像新西伯利亚科学城,前苏联曾经在那里做了很多地下实验,后来科学城荒废了,这些人类遗迹在自然面前其实是很渺小的;但是如果没有人,那些山只是一座座冰冷的自然面孔。这是一首乐章的大节奏,但是因为有了人,它才有了变奏。有了人,它的节奏感就不一样了。即便可能这些人类遗迹曾经伤害或者破坏过自然,它们放在那里很丑,但是在伟大的自然面前,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人类的这一笔,只是异常渺小的一笔。人类在这里的出现,所有这一切,已经是注定好的,这是世界向前的必经过程,这就跟我们讨论‘生命是一个球体’是一样的。 人类势必要介入自然,即便里面充满了苦难,这些苦难本身也闪着光。” Qa 生活周刊×李九九 Q:林芝写生之后,还画过其他地方的村落吗? A:2016年8月,我还参与了贵州的村落插画项目,也是关于当地风土文化的绘本,关注当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去的贵州大利村是一个当地文化保存比较完好的原生态村落。那里有漫山遍野的水稻田,经常遇到特别泥泞的路面。整个村子的人都是亲戚,彼此熟悉。我在那里呆了一个月,我非常喜欢这种远离城市的乡村生活,并不觉得孤单。其实,画村落不是我的主要方向,我的工作更多侧重的是一些独立项目。 Q:你觉得插画这种载体,对你认识世界的方式影响大吗? A:影响蛮大的。对我来说,它就像一种修行,让我在整个过程中体悟人生,不断得到锤炼。插画必然是我一辈子要做的事情。现在回忆起来,最有趣的竟然是我少年时代给杂志投稿的第一张写生作品就是关于村落的。那年,我14岁,画的一张周庄的写生作品被刊登在《少年文艺》封底。那时,甚至还没有“插画师”这种职业,但是这个小小的愿望像种子一样种在了心里。 Q:你的人生经历有没有因为绘画一下子豁然开朗? A:我觉得绘画并不只是其中的一条线,这其中可能有很多条线纠缠在一起。绘画正好在我的生命中作为一个恰如其分的行为媒介。画画的时候是安静的,你甚至一边画一边还能思考很多问题,但是这种因缘像是不同时空的交错。现在,绘画就是我的一部分,是插画让我成为今天的我。它可以被看成是和自己进行的对话,互相启发,互相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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