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真正热爱，才能不顾一切。当一个85后的文艺男青年，和传统文化的对撞发生于团扇这个载体，“寻找失落的中国美”也被赋予了另外一种使命。

团扇大美

在浮躁的当下，眼前这个85后的文艺男青年李晶，却喜爱一切带古风的美物。

在他身上，似乎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慢节奏感。李晶喜欢中国传统戏曲，热衷收藏古玩，直到寻觅至今找到人生中的最爱——团扇。

没多久，李晶一夜之间火了。火得毫无路径可寻，却在情理之中。

超模刘雯曾给时尚芭莎拍过一组照片，地点在英国古堡，主题是“寻找失落的中国美”。图片弥漫着一种古典与现代交错的纵横感，除了模特刘雯本身的婀娜之美，她手持的团扇更是令人难以忘怀，成为图中的点睛之笔。每一把做工精细、古风浓郁的团扇，都恰到好处地应和着唯美的画面。

小扇流萤舞，银烛画屏曳，佳人巧笑倩兮。这团扇除了拍过古堡大片，还去过热门综艺，它的精致衬得起恬静，一如当年的梦中情人杨钰莹。

即使在范冰冰的时尚大片里，也有这把团扇的身影。照片中，范冰冰轻倚着金丝楠木的扶手椅，身着大红色的牡丹连衣裙，带着古风的簪子，浓重艳丽的色彩对比中，她手中这把竹叶花的黑面团扇，依旧有着捉人视线的魔力。这些令人浮想联翩，从苏州到英国古堡，美女们爱不释手的珍品团扇，都出自姑苏城内的李晶之手。而立之年的他，在团扇这方寸之间书写着风华。

佳人有约

与团扇的相逢，恰似一场已酝酿百年的佳人有约。

那时还在读高中的李晶，无意中看到了电视中的程派京剧《锁麟囊》。“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旦角咿咿呀呀的唱腔，清丽婉转，周身的红绿装扮，一下子抓住他的视线。殊不知，这一瞥，注定因缘。

后来，本科念了工科专业的他，对戏曲的兴趣仍然有增无减，除了戏曲本身，他还尤其留意旦角所用的舞台道具。而这一留意，他便像觅得幽径，不知不觉走进去，渐入花丛深处，难以回头。从点翠头饰、演出服装，到团扇、银件，无不涉猎。

研究生时，他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艺术设计学，同时他开始做起收藏。此间，他偶得一把老团扇，那是一把上乘的清代团扇，只可惜扇面破损。李晶怜香惜玉，找到了一位师傅来修复团扇，但师傅告诉他，这缂丝团扇，现在很少有人会做了。

纵观历史，缂丝曾有它的辉煌时代，那时它是皇家用品。面对往昔之美的黯淡消隐，李晶心有不甘，毅然决然入了团扇匠人的大门。

匠心独具

大学毕业后，李晶和家人提出想到苏州做团扇。起先，父亲并不支持，总觉得硕士毕业的他，应该做一些更加体面、稳定的工作。但李晶的执著和坚持，还是让父亲让步，并且出资了10万，让他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就这样，他带着自己积攒的5万多元，和父亲资助的这笔钱，来到苏州，创办了位于吴趋坊的嗜闲居工作室。在他眼中，苏州这座古老的城市，可以挖掘更多被遗忘的技艺，团扇之路或许能更好走一些。

初到姑苏，他最先去做的就是寻找手艺精湛的缂丝老手艺人。又因为他们都分散在苏州的下辖市县，每次去找手艺人，都要经过公交转巴士，再走几百里小路。现在想来，依然是累并快乐着。

或许团扇的历史里，注定需要这样年轻血液的注入，他的专心和耐心，让缂丝老手艺人们欣然接受了这位年轻人。

一把完整的团扇，除了要制作扇面，还要制扇框、勾画稿、制扇面、制扇档、制流苏、裱扇面。若要细分，则可能还会需要金银錾刻镶嵌、烙画、雕刻、结绳、大漆等更细致的工艺。有时甚至会需要八到九名师傅，才能完成一把做工复杂的团扇。

在李晶眼中，团扇虽小，却蕴藏了很多传统工艺：扇面不单只有缂丝，还可以尝试丝、绢、绫罗等材质，辅之以书画、刺绣，扇面总能生动，栩栩如生。而扇框材质多样，形制各异，有长圆、葵花、梅花、六角、匾圆之形；扇柄亦有竹木牙角之分，可配之以精致的回龙须。这些搭配组合在一起，就会诞生许多奇妙的乐趣。

这些年寻访老手艺，让李晶感触最深的就是他对团扇传统工艺的认知。“一开始，我跟大家的理解一样，比方说一个刺绣的图案，以为网上打印一下图片，交给师傅，让他照做就可以了。后来发现，原来并不是这样。团扇的制作是有着严密工艺的，而团扇师傅的手艺受限于他的经验、审美能力以及文化水平，多数的师傅并没有受过系统性的美术培训，他对东西的美丑没有清晰概念。所以一开始做东西，你会发现师傅成稿的作品，怎么和你之前要求的并不一样，他以为自己生发出来的创作智慧很不错，其实从审美的角度而言，可能并没有那么美。之前，我一直以为，只要我给他一个图样，他就能完完全全做出一个相同的刺绣。慢慢了解了制作工艺之后，我才发现，团扇不光只有刺绣这一种工艺，它可能同时用到很多种工艺，你开始逐渐了解不同的工艺，你也越来越清楚，怎样的工艺适合在团扇上表达，而不是不假思索直接拿来用。”

李晶说，并不是一个最昂贵的扇面配上最贵的扇框，就是最好看的。就像我们人类一样，并不是漂亮姑娘穿上最昂贵的衣服，就是最漂亮的。一定要找到最适合的呈现载体。它可以很简单，但一定是最恰如其分的状态。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年轻的岁月，流淌在工鸟花笔，绫罗绢丝之间……也许，只有真正热爱，才能不顾一切。

Qa 生活周刊×李晶

现代与传统不该被割裂

Q：你认为现在中国传统文化回潮是一种趋势吗？

A：传统文化开始被大家认可，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人们从物质追求逐渐上升为文化层面的精神追求。这两年人们越来越认可中国传统文化，越来越意识到中国的传统文化也是值得被标榜的。刚开始我做团扇时，常常被误解，一把团扇为何卖这么贵？但是现在，人们逐渐意识到团扇的工艺流程非常复杂，这种传统的老手艺确实有价值，开始尊重传统文化。

Q：团扇制作工艺中，你会调配不同的师傅参与制作的某个环节，那么你在整个过程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A：首先，我也是个手艺人，做扇框、裱扇面、做扇撑以及一些高级的流苏我都会亲自来做。但有时扇面可能会涉及一些特殊的工艺，每一个工艺流程都很复杂，没有任何一个手艺人可能精通其中的全部工艺，所以就要调配许多手艺人一起，负责不同的块面。什么样的扇框配什么样的扇面，什么样的工艺适合什么材质？然后统筹所有手艺人去分工完成扇面、缂丝等自己擅长的那部分工艺。

Q：传统的制作流程和现代的有什么区别？

A：我们现在很喜欢把传统和现代割裂开来，好像年轻人代表的就是现代、创新；年纪大的人代表的就是传统。其实并不应该这样区分。如果在古代，我们做一个宫廷团扇，也是像我这样身份的人，在做全局掌控。这个角色在当时就是一个宫廷手艺的负责人，既有设计的部分，也有手艺的部分。传统手工艺和现代工业产品，其最大的区别在于，手艺人本身自带设计，而工业产品其设计师和产品制作是分开进行的。最初，我们的手艺人，也经历了一个设计跟手艺被割裂的状态，这个时期正是上世纪50年代-90年代，包括我自己接触到的手艺师傅也是。过去他们在厂里，画图稿的师傅专门负责图稿，描图的人专门负责描图，配件的人专门负责配件，单单一个缂丝的过程，就被割裂成诸多环节，由诸多人分别完成。其分工更像是流水线上的某一个环节。它和现在我们的制作不一样，我们是因为涉及不同工艺，而需要手艺人分头实现某些工艺，但是在当年分工不同，只是为了提高效率，让产品成品的速度更快，但这样一做，最终产品的质量非常难把控。那些当年流水线上出来的师傅可能他的手工很好，但是他并不擅长用怎样的颜色去表达，一幅图里树枝的结构和鸟的对比关系，他们可能并不理解。我个人觉得，当年那种生产流程，倒是一个比较现代化的手艺操作流程，已经比较批量化、流水化。我们现在想做的事情，是想把手艺和设计再次融合起来，因为手艺不能脱离设计，我是希望我们的设计师是适合团扇的工艺表达。刺绣也好，缂丝也好，团扇也好，它的设计表达，并不是说它的工艺越精细越复杂就越好，能找到它一个正确的表达方式才是最重要的。

Q：你在做团扇的过程，是否也进行了改良和创新？

A：团扇的改良创新，比例非常小。可能我们会利用一些新的工艺，在团扇上做一些新的装饰。例如用脱蜡模来做，脱蜡模是现代珠宝加工的工艺，用在团扇上，大家会觉得很好看，以为是一些老的制作工艺，其实它是现代工艺。有时，我也会把一些很好玩的设计工艺用在团扇的制作中，应用一些现代元素的亮点，虽然看起来东西是非常传统的。

Q：你觉得现在匠人追求的是什么？

A：有很多长我两辈的老手艺人，他们也具有非常独立的人格，在这些传统手艺里，我们不太说创新精神，但是我很提倡制作手艺要有独立的人格，要有自己的想法。我个人认为，日本的手艺人，他们追求的是“匠”，非常规整精细，让人叹为观止，更像我们晚清时代的工艺品，工艺繁复。而中国的手艺，更多时候追求的是文人气，而不是工艺本身。所以，对我们来讲，最大的褒奖并不是巧夺天工，而是说我们的作品很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