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熟悉的山林，陪伴在父母的身边，用镜头记录下山林中令人怀念的传统食物与风俗。因为，它们都带着回忆的温度和亲情的痕迹。

小咖回忆起儿时在山里家中过年时的场景：“小时候，年就是人生的嘉奖。因为家境贫寒，好容易能在这个名正言顺的节庆里，有了添置新衣物的理由，而新衣物一定要有大大的口袋，能装满亲友家各式各样的糖果。　除夕夜里父母总会给我一张崭新的5元钱作为压岁钱，还有团圆饭的鸭腿、零点的鞭炮和烟花、带着期许的入眠。”

小的时候，亲情是考虑得最少的事，小咖一度很想离开家乡，赴往理想中的“远方”。可是，离开熟悉的山河森林，小咖和其他在异乡工作生活的人们面临着同样的问题，每日最烦恼的事情，是考虑下一顿应该吃什么。每每这时，小咖总是忍不住回忆起在家时，母亲亲手腌渍的酸菜、清炒木槿、鱼腥草炒蛋，还有只有过年时才吃得到的三角菇、米粉蛋，用山林的食材做成的菜，光听菜名都带着家乡的味道。于是，小咖做了决定，回到熟悉的山林，陪伴在父母的身边，用镜头记录下山林中令人怀念的传统食物与风俗。因为，它们都带着回忆的温度和亲情的痕迹。

愈加发掘，愈加浓烈

聊起最初为什么会开始风俗静物的拍摄，小咖只说：“走上这条路的机缘是个很漫长、又很挣扎的过程。我没有天赋，亦无条件，之所以放弃工作，选择自立门户，全是被迫。”大学毕业之后，小咖原本选择了一条和普通毕业生一样的道路，去公司工作，做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也许是时运不济，在工作的几年时间里，小咖接连遇上了公司倒闭或火灾等重大事故，压力和茫然无措像是氤氲在心头萦绕不去的阴影。

摄影师这个职业，是小咖在大学毕业一年之后才开始逐渐知晓了解的，于是，她便入手了相机，开始了她的摄影生涯。在刚开始的时候，小咖常常拿着相机，拍摄摇滚现场和日常一切有趣的小事，可是拍摄的成品和效果往往不尽如人意：“成长尤其缓慢，中途我曾尝试拍摄唯美人像，也没有什么成绩。期间大概经历了三年左右的时间，相机升级了四款，可是，却更感受到穷途末路之意。”看不到前路的小咖，本已经打算放弃摄影这条路，她开始联络买家，准备变卖自己的相机。可是哪知，这段“山穷水尽”反倒成了日后“柳暗花明”的契机。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小咖常常回到自己在山林的家中，探望父母。对年轻人来说，在山中的日子，难免有闲来无聊的时候，小咖无意间找到爷爷奶奶辈年轻时使用的生活用品，仔细把玩，又听母亲说起过去山间的一些风俗古事：“那时，母亲给我说了一个过去的周岁礼的习俗。稚孩出生以后，不可着履，至周岁诞宴，素日往来亲友则送来周岁礼。周岁礼中包括米粉、一双手工布制的鞋履和鸡蛋，鸡蛋需置于鞋内，蛋面要贴上四角形红纸。”这颇有古意的风俗，一下便让从小就极喜欢古文化的小咖着了迷，她发现山间的风俗古事，挖掘得愈多、愈深入，就愈加浓烈。于是，她依着母亲的口述记录下这个“周岁礼”的习俗，随后又依此还原了场景，拍摄了照片，种下了记录山间风俗的念头。

小咖给自己的拍摄项目，取了一个极清雅的名字，叫做“山林食纪”，定名的灵感则是来自《左传》中的一句话：“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小咖说，之所以对这句话情有独钟的原因，是因为它言明了自己出生于山林之地，又昭示了半路出家转行做摄影的艰辛。

父母是最深情的依恋

小咖在父亲36岁的时候出生，父母自然对这个女儿宝贝非常：“我从小受父母怜爱，也因为在县城中生活，不曾习得农作。现在，我在家中一心拍摄，父母时常不遗余力地帮衬，特别令人感动。”在拍摄“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这组照片的时候，父亲几乎成了小咖的最大助力。由于拍摄场景还原的照片，常常需要“大动干戈”地布置一番，才能拍出别样的感觉。在老屋里，父亲亲手做了一块木质的背景板，帮助小咖复原了旧时农家酿酒、煎茶的场景，还担纲了出镜的任务。

相较于其他同龄人，小咖的父母在生育她时，已不年轻，这让小咖开始明白，自己拥有父母的时间不长，因而也就要用更长的时间去弥补缺漏。于是，她决意花更多时间陪伴在父母的身边，听他们讲述过去山中的风俗古事，也从他们的经历和生活中，获得了不少拍摄的主题和灵感。譬如，在拍摄端午节的时候，父母就向她诉说了有关端午风俗的片段：“相传从前土匪横行，初五做节，土匪就会前来抢人，乡里便改初四过年，让土匪扑空。很久以前，端午节时都会吃田螺炒黄瓜。那时候没有肥料可用，田里没有喷洒治虫农药，能养育很多田螺和泥鳅，端午时节就用田螺佐味黄瓜，也是料少汤多。”

而她准备拍摄的“旱烟”系列，便是出自于她的父亲。“我对烟有一种特别的情绪。我父亲烟龄20年，可是，在我母亲怀孕的那一年，他戒了，自此，再也没有抽过，我对这个细节非常在意。后来，我到哈尔滨出差，看到松花江畔有好多旱烟摊，于是，我就想到借助这些古旧的食烟方式复原一组场景，同时，也是表达对父亲在家庭生活中巨大付出的一种敬意吧。”小咖说。

对父亲是一种敬意，对母亲的手艺，小咖则是无条件的崇拜，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小咖至今仍然都很喜欢过年的原因。因为家人团聚一桌，吃上节日里母亲特意准备的食物，总是让人觉得极有仪式感。农历二十八日左右，家中就开始忙活，制作年节食品，炸带鱼、搓肉丸，还有只有过年时能吃得上的三角菇。三角菇的外皮是番薯和糯米粉糅合而成的，馅儿是豆沙加些白糖，放进油锅里一炸，外表金黄酥脆，顺便也讨了个好彩头，一口咬下去，却是甜糯到心里。如果放凉了，外皮的口感自然就不如刚炸好时酥脆，不过甜糯软香，却又是另一番可口滋味。小咖说，一提到山间食物，几乎全都和母亲有关。母亲的手艺可能不是最好吃，但一定是最有家的滋味：“这些食物，他们都有记忆，吃到某个食物的时候，就会纪念逝去的奶奶，想起童年的时光。”除夕当日，除了贴春联、挂倒福、忙乎团圆饭，还需要制作米稞用来祭祖，由家中的男丁携至祖房烧香祭拜。除夕需留火种，而初一的早晨，一定要喝上一杯冰糖水的早茶。

丙申新年，是小咖第一个用相机记录风俗的节日，小咖拍摄了家乡春节一定会有的米粉蛋和三角菇，餐桌上还有她童年回忆中的火共、寸枣和猪油软糖。

山林拍摄纪实 

小咖说，在山林中拍摄，其实很辛苦。在拍摄前，首先要根据拍摄的主题，策划出能够表现它的故事脉络。小咖在拍摄中，常常使用祖辈用过的日常生活用品，或是亲戚长辈的一些旧物，拍出的静物照片，满溢出古旧的风霜痕迹。通常，为了表现风俗的时令季节，还需要进山采摘野植。每一季的植物都不同，一般采摘野植耗费的时间至少在两个小时左右，因为要在山中，徒步很远的距离。徒步山中，有一定危险性，因为，有些野植生长的位置特别险峻，而且随时可能会因为触碰了某种不知名的植物而发生过敏。“我已经过敏到习惯。”小咖淡淡地答道。 

有一回的拍摄工作，需要在有水的环境中进行，而在山中，最佳的选择是瀑布。小咖思考了几日，却没有想出山林附近有什么样的瀑布能作为拍摄的背景，倒是父亲提供了一处线索，大约是他儿时去玩耍过的地方，只是时间久远，也只残存了一些隐约的记忆，于是，父女俩也来不及多想，便迫不及待地一同出发了：“驱车至半，下车步行，路面碎石黄泥堆砌，只能蹒跚步行。转弯进入山内，竟发现没有路。荒草丛生，杂植繁密，父亲持柴刀一点一点劈开，方能步履踩踏，随时迎面的蜘蛛网，各种蔓草缠身。”小咖后来在自己的微信平台中写道，“我从未有深山潜行的经验，出于前几日雨水丰丰，穿山甲各处刨土，脚下并不稳当，周遭也无固植，措手不及......父亲用柴刀劈路，如此陡坡，也能安然地抓着我的手，把我携至高处，这安全感是一生难忘的。”

可是即便是这样，小咖仍是觉得拍摄风俗静物的照片是一件痛苦与快乐并存的事儿，正如她自己所写的那样：“夜里梦见自己拍到了无与伦比的照片，猛然醒来，心内不甘，天未放亮就冒着严寒出发进山，氤氲的夜路，深海蓝的天空，还没回家的月亮，冰冷的空气。直到晨阳柔软的光线煌然入眼，对面的山林开始有了阴阳层色，转身就相遇的日出，抚手即触的自然生命，坦荡得无可救药。下山的时候，遇到了一群丰润翠艳的野山鸡，拾得一束刚烈的虬枝，不远处炊烟四起，鸡鸣犬吠，心神自宁。”隐藏在这鸡犬相闻背后的，不知是哪处平常人家做饭时，升起的袅袅青烟，还有不知是哪个山头，古早记事的一缕回忆。 

Qa 生活周刊×小咖

Q：你对过年的回忆是什么样的？

A：我觉得年，除了是盛大的狂欢，更是一种对时间的审视。我们日复一日，我们需要一个既定的终点和起点，而通过这个点带来的仪式感，让我们在做某些事上有了充分的理由，比如我们可以风雨兼程而只为千里团圆。

Q：在你的家乡，有些什么样的年节风俗和习惯？

A：农历二十八左右，就开始制作三角菇这样的年节食品，炸带鱼、搓肉丸等。除夕当日，除了贴春联挂倒福、忙乎团圆饭的事，需要制作米粿等用来祭祖，家中男丁携至祖房烧香祭拜。团圆饭开始之际，放一串鞭炮；零点钟响，也放一串鞭炮。初一的早晨，定然要喝上一杯冰糖水的早茶。除夕当晚，米饭得多做初一的量，古习中，初一日不淘米。除夕还需留火种，过去无电，皆烧柴火，选大块厚实的木块，焖着了，留着初一用，古习中，初一不划火柴。年节之际，必食米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