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斯坦贝克曾在小说《罐头厂街》里写下这样的句子:“若一个人挣得全世界,回到家里时却带着溃疡的胃、肥大的前列腺和又近视又老花的眼睛,那又何苦?”当代社会从来不缺白手起家的励志神话,唯独少了健康女神的眷顾。放眼身边,能“挣得全世界”的人少之又少,“溃疡的胃、肥大的前列腺和又近视又老花的眼睛”反倒比比皆是。 或许是领会了斯坦贝克的苦心,或许是看多了诸如此类的困惑,以善写思辨性小文闻名的阿兰·德波顿立志提升世人的幸福指数,于是创办“人生学校”,以哲学为病人排忧解困。问题是,既然哲学可以是镇静治愈的百忧解,文学为什么不可以?同样在德波顿的“人生学校”,两位英国女作家埃拉·伯绍德和苏珊·埃尔德金因书结缘,以书为媒,于万千洪流中独辟蹊径,因此有了《小说药丸》。 既然是药丸,所求的不外乎“治愈”。我们看《小说药丸》,仿佛看到再世的华佗、重生的扁鹊。两位作者坐拥书山、心系天下,忧病人之所忧、急病人之所急,把晦涩难懂的文学理论统统束之高阁,眼中所见皆是良方。《小说药丸》一网打尽耳鸣、心慌、头痛、便秘等人间恶疾,又将嫉妒、反悔、拖延、出轨等社会病症收入囊中,向文学寻答案、求救赎,才发现原来日光之下真的并无新事——无论世界有多大,人心有多繁复,都逃不出作家的慧眼。 相比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传统治疗模式,《小说药丸》讲究的是专业性与整体性。伯绍德和埃尔德金深得拿来主义之精髓,邀得诸多大家前来坐诊,将其一生所学充作秘不外传的灵丹妙药。比如托尔斯泰。你以为他只会大张旗鼓地书写战争,殊不知他还是如假包换的医生:既能治牙病,也能疗伤。上吐下泻,何不试试普鲁斯特牌肠炎宁。翻开《追忆似水年华》,耐着性子听他讲小玛德莱娜蛋糕的美味。或许等到食欲大开,翻腾不止的小腹就平静如水了。 看到这里,是不是会大呼“神奇”?别急,头痛脑热不算什么,还有心理疾病呢。说到底,人性的幽暗、扭曲、乖张、怪异才是值得作家抛却所有、穷经皓首苦苦钻研的命题。比如荒诞。试问天下有谁能比得过加缪的《局外人》。这位名为默尔索的仁兄因为没能在母亲去世后表现出应有的悲伤,就被冠以“局外人”的恶名,其后又误杀他人,被送上法庭接受审判,不明不白地丢了小命。 这算不算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别担心,那只是小说家的虚构罢了。至少我们不会落到如此田地,只要还有小说。无论大病小灾,只管去问作家,他会告诉你真相。不幸被他人排挤,缺乏最基本的认同,怎么办? 翻开《变形记》,卡夫卡必会双手奉上汤药。值得庆幸的是,你不是格里高尔·萨姆沙,不必担心一觉醒来变成虫子。世界这么大,不出门怎么行?先干一碗厄普代克的灵药——他那只著名的兔子不愧为“美国病人”的楷模,一心只想往门外钻,可跑着、跑着就折回了家。 害怕变老、怕过生日,请服《午夜之子》。吞下之后才明白你真的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竟然还有那么多人跟你同年同月同日生”。半夜醒来,被潜伏在暗中的死神惊得浑身冷汗、战栗不止?来吧,欢迎光临魔幻小镇马孔多。 疗效如此,还用得着苦苦思量,在治与不治之间反复纠结吗?生病不要紧,就怕不治疗。与其终日与病痛、焦虑为伍,活在担心之中,与其抛撒银钱和庸医纠缠不休,倒不放松心情,来一堂文学课吧。只要全情投入、抱团取暖,哪里有治不好的病,或是治不好病的书?上帝没办法,让小说来吧。良药就在眼前,只看你有没有一口吞下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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