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他每晚喝下的酒精没有毁掉他的肝和胃,却冲淡了他的记忆,他故意不去看她的脸。 1.曾经 喝下一口咖啡,他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意识仿佛也从方才吞下的廉价炒面里回到身体,明亮的灯光令他觉得自己几天没换的衣服和纠结头发与这所房子的不搭配:绿色的美式风格木桌,上面铺着红白格子的桌布,地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支洋桔梗,花冠微微下垂,几米外的沙发已经换上了新的抱枕和沙发套,米白色,沙发脚的几绺黑色开线无精打采地荡着,那是“棉裤”抓的。 “棉裤”是他和她养的猫咪,曾经。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他刚刚过了试用期,庆功宴结束以后他依旧喝得晕乎乎的,她从酒气熏天的饭桌上把他带回家,路过家门口的小巷子的时候,"棉裤"就蹲在家门口,只比手掌大一点,两点白色的眉毛让她从浓黑的夜里发现了这个如墨的小家伙。“可以带它回去吗”,她怯怯地问他,她总是所有的事都要征求他的意见,他心里想的是下个月业绩提成就要调整了,他可以多卖几套房,也许他就可以离开这个像老鼠洞一样的鬼地方了。他的沉默被她当作应允,她半背着他,怀里揣着小猫,小心翼翼地在没有灯的楼梯里前进,仿佛身上装着全部的幸福。 2.“裤棉” 他不记得她为什么给一只猫起名叫“棉裤”,只是记得后来这个黑色的毛球在她的照料下变得淘气无比,沙发、盆花基本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幸免于难,她对猫像对他一样纵容。这也是他总是忽略她的原因,为什么她不发怒,总是平和地看着他晚归,看着他把地板吐得一塌糊涂又笨拙地收拾呢,为什么她就不能有些有趣的反应,为什么她的工作和她的人生一样平淡,除了照顾那只猫咪她就不能有些别的事做? 有一天晚上,她甚至跟他说,以后跟他结婚了生个孩子要起名叫“手套”,“棉裤和手套,最好凑成一儿一女,想起来就让人觉得温暖”,黑暗里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想她一定满脸憧憬,那种随遇而安的静谧让他觉得烦躁。他知道那是很遥远的事,尤其是他们已经不再做爱: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她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没有醒来,而那只讨厌的猫不管他上床时丢它的动作多么粗鲁,总会无数次地轻轻跳上床,睡在他和她之间的被子上。他残害过它很多次,后来只要他回家,“棉裤”就会钻进床下,等他睡着了又顽强地跳上床。 3.沙发 是六个月还是七个月大的时候,他加班回来,客厅里的灯亮着,她红着眼睛告诉他“棉裤丢了”,他敷衍地抱了抱她,感觉到怀里这个熟悉的身体居然僵硬得不知所措,几秒后他感觉到她的眼泪顺着他的肩膀滚下了他的胸膛。 有多久没有抱过她了?也许是5年,他们分手也有三四年了吧,他不确定了,那些他每晚喝下的酒精没有毁掉他的肝和胃,却冲淡了他的记忆。他故意不去看她的脸,不咸不淡地问,“沙发还是那个旧的?” “什么”,她假装没有听懂,但他看出了她的窘迫,她一边用右手转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一边小声地回答,“不是,后来我们养了新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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