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晋地行游、往返多次,无论是在五台山,还是平遥,总与一个暗藏玄机、意味深长的“观”字屡屡相遇。比如,王潮歌在五台山打造的“印象系列”就名为《又见五台山》。在旅游车身的广告招贴画上,“又见”两字之间的距离经过明显仔细的设计,貌合神离,乍看上去,也像一个“观”字,无论怎么解释,都别有一番滋味:“又见”是高明的营销之策——欢迎列位看官再来五台山,多来、常来;而“观”是精致的看事之法——如《传奇》中所唱的“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如果说“看”是浅表性的,那么“观”才是深入性的。这倒符合佛家坚持的看待事物的两重法则:眼观与心观。在梵文中,“观”音译为Vipassanā,与作为“定”的“奢摩他”相应并称,指以智慧观察特定对象,或通过观察特定对象获得智慧,故亦译作“智”,所谓“禅智”,为觉照一切名色法(身心现象)的本质,亦即培育智慧的修行方法。 于是看来,“观”不仅需要毒辣的眼力,更需要睿智的心力。最好的“看”,是经年、深入的反复品咂,第一眼是蜻蜓点水,第二眼、第三眼……才会鞭辟入里。 在各种事实与我们这些观看者之间,各种方面的诉求和考量,如烟似雾,阻碍着我们获得丰满的原貌,也考验着传播者是否能秉持良知,突破重重压力,还原真相。 我们为什么“看不见”?是不愿意看见,还是受到外界干扰?我们认为自己看见了,可为什么不明就里,只是浮光掠影?这都是《看见•看不见》引发我们深思的问题。小广告、未婚妈妈、捉奸人、留守妻子……这些人群或者现象,往往被忽视、轻视、漠视甚或被歧视,因为,它们是不愿被提及的社会之殇、之痛甚至之丑。而《看见·看不见》中的15位摄影师,却向它们投去了“正眼”,这也是凝视社会内核、观照世事动态的“慧眼”,这些摄影师突破自我视域的局限,用镜头、文字共同构建强大的“话语体系”,去为社会的变迁作一个精准的导读和注脚。 这些照片已经超越了摄影的专业性,即不以构景、色彩等图像质量取胜,不搬弄视觉上的噱头。这些照片看上去是静默的,但细看起来,她们又是动态的,是会说话的沧桑老者,满是故事。而这些作者在“摄影师”这张老标签的旁边再为自己贴上了“社会记录者”等新符号,可以想见,他们在各地捕捉这些在社会语境中被隐匿的命题时,也必须坚持非常态的拍摄:戒绝浮躁,屏气凝神,长时间(如多年如一日)地蹲守,甚至像他们的拍摄对象一样,暗藏于阴影中,为的是保持一颗同理心,感同身受。这些摄影师观察某一特定的社会样态,只针对一件事、一群人、一种现象……为的是把事情讲透。这些摄影师不仅“看”到了一些负面的东西,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坚持用“观”的态度,把视角无限延伸,无论是时间的纵向序列,还是地域的横向比对,总之,他们充分编织出社会发展的经纬,最终抽丝剥茧般地还原事件的真实景貌,对事件背后的深意也做了有意的启发。无论是观者内心层面的感动,还是决策者层面的触动,哪怕是一点点的推动,这些摄影师都功莫大焉。 视而不见,并不能抹煞存在本身。《看见·看不见》书中的诸多照片所承载的内容,或许不是“美”的,可能也不能给我们带来视觉和心理上的愉悦,但我们都不能戴着有色眼镜,或者干脆选择性失明,因为它们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们的周遭,因此,我希望《看见·看不见》中的这些照片能散发出珍贵的热度,去暖化那些未婚妈妈等社会边缘人群心中的寒冰,也给这个不那么完美的、凉薄的社会集聚一些稀有的脉脉温情。我更希望所有的读者能摒弃那种粗暴、鄙陋式的惊鸿一瞥,更少一些居高临下的道德审判,而带着客观、理性、宽容、平和、悲悯等姿态,去实现真正的“观看”,去听到照片之外的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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