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你才终于知道陌生人走过人行道的时候，需要花几步？天空排队飞过的鸟群，一共有多少只？还有家门前的街口，每天会有多少人经过？

一个不规则的白色巨型立方体贸贸然地出现在街头，你会做怎样的猜想？一个秀场、一家游击店、一只广告箱子……似乎怎么猜也不会猜到那居然是一个电影院。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数排空座椅。“大银幕”也不过是一个镂空的长方形框子，让你能够看到外面世界的来来往往，待你落座，这一部真实虚构的电影就开演了。 

每个人都是电影的主角

这个有些古怪的立方体叫做“真实虚构电影院”，是瑞士知名策展人克劳斯•李特曼与荷兰观念艺术家由布•科里唯京共同打造的，始于2010年11月瑞士的苏黎世。它已经在伯尔尼、巴塞尔、广东东莞等地亮相过，累积超过20万人次参观。 

这个特别的电影院即将在国内开启十座城市的巡展计划，而把它带到中国的是一个从高中开始就在国外学习艺术的姑娘邱晓坤。也正是在学习期间，总往瑞士巴塞尔跑的她第一次看到了“真实虚构电影院”，并为之着迷。这个没有剧本，没有特定的演员，甚至没有屏幕的异形电影院，却能让邱晓坤想起了很多从前忽略的事情。 

配上精心挑选的背景音乐，她仔细地看着“大银幕”上，老人站在路边的草地上吐着烟圈，爸爸推着婴儿车散步，女人们对着镜头好奇地笑着……演员是每一个路人，不过好在他们也比谁都投入。无聊的人进来看一眼，自作聪明的人不屑一顾。好奇的人们会停下来望着那一团黑洞，然后观众也窃窃私语。有路人浑然不觉地成了主演，一边抽着烟一边往镜头靠近，直到不能再近才发现原来他往里一跳就跳出了镜头，却一脚跨进了电影院，从“主演”又变成了“观众”。 

没有任何剧情，镜头直对着现实，却让邱晓坤不知不觉在里面坐着看了好几个钟头，这让她觉得“真实虚构电影院”和很多传统意义上的装置作品非常不同，“在这个空间里，你自然而然会反思很多东西，思维会跟着里面的配乐而跳跃变换，让你渐渐模糊‘现实中的生活’和‘电影中的生活’。它让你觉得，电影就是生活，生活就是电影。让你联想到很多精神层面上的东西，反思自己，反思生活状态。” 

于是，邱晓坤通过朋友结识了策展人克劳斯•李特曼和艺术家由布•科里唯京。“如果这个虚拟电影院带到中国，会‘拍’下怎样的画面？”邱晓坤的这个设想让艺术家同样很感兴趣，但由布第一个想带去作品的城市，不是上海，也不是北京，而是广东东莞。 

换一种打开方式看你生活的城市

去年，“真实虚构电影院”顺利来到了被称为世界工厂的城市东莞，找到了崭新的打开方式。 

当这个长12米、宽5米、高2.7米，可容纳23到25名观众观影的“真实虚构电影院”被搬到喧闹的东莞街头，有人开始注意到眼前这个大盒子，有人停了下来，有人坐了进去。因为电影院主体是按照专业电影院的建造模式打造，隔音效果非常好，即便外面再吵再闹都听不见，加上空间内有背景音乐，会让人完全沉浸在“电影”里，像是在喧闹的都市里找到一方净土。 

看着虚拟大银幕上，一对老夫妻用同一个频率向左迈着小碎步，擦肩而过就不复交集的骑行者匆匆而过，也有背书包的中学生趴在窗口，农民工老大爷放下了电钻……外边的人探着脑袋，挤满了屏幕，电影院内外的观众好奇观望，驻足拍摄，谈笑议论。这里的景象和欧洲城市展现的截然不同，或许它更市井，更琐碎，却让邱晓坤看到了撕掉标签后的，寻常百姓们的真实生活。人们仍然怀着单纯的愿望，过着普通的小日子，渴望着新奇的事物。让她了解，实际上东莞是一座魅力无比的城市。她更欣喜地听到本地人对朝夕相处之地的改观，他们说，“从来没发现这个城市可以这么可爱”，“每次路过这里，都会进去里面看一下”。变换的配乐、明暗的光线，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剧本中，彼此诉说着曾经视而不见的“不一样的东莞”。也许“真实虚构电影院”给了忙碌的人们一个停下来的机会，换个角度，感受就会不一样。 

让邱晓坤最欣慰的评语是，“走出电影院后，对光线似乎更敏感了。”她说，这说明“真实虚构电影院”不仅仅能让人引发思考，还能教你怎么去看世界，这就是艺术非常本质的一个特点。 

拍不停的电影，成长中的艺术

从瑞士到中国，从东莞又来到了上海，由布的盒子走进博物馆，继续深入街巷、广场……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真实虚构电影院”拍下的是一部世界的电影，也是一部城市的电影，当然，它更是一部关于个人的电影。每一个人都能对眼前所看到的真实世界做出属于自己的诠释。

“真实虚构电影院”每到一个城市，策展人都会现场考察并亲自挑选三个他认为最具特色的地点，同时放置三个“电影院”供人观赏。9月27日，它在当代艺术博物馆、思南公馆、世博后滩公园三处同时开始记录真实而又生动的生活电影场景。之所以选择这三个地方，邱晓坤解释说，“思南公馆可以对城市的过去进行一个很好的阐释，而黄浦江是养育上海的重要水道，美术馆则能看到很多城市的新发展。简而言之，它们代表着上海的历史，上海的现在和上海的将来。这样看起来，故事会比较完整。”

为了让普罗大众可以更好地理解“真实虚构电影院”，他们还特别设置了“人生三部曲”的主题来做为引导，“第一部选择在一个烦躁的街道，像是二十多岁的人努力工作为了梦想打拼，在茫茫人海中找寻自己；第二部会呈现一个渐趋平和的状态，我们选择了黄浦江畔，像是人们结婚生子后，进入家庭的状态；最后一部我们会放在美术馆的楼顶，看到的都是挑高俯瞰的远景，有一种纵览天下的感觉。”邱晓坤说，这样可以让大家更多地去联想到自己的人生，有一个引路的方向大家会更好地进入状态。因此，她也建议三个电影院都要去看，最好观众们能在一天的时间内去看完这三部“电影”，“用延续性的方式来看，感受会更深。”

在为期两个月的“放映”期间，三个电影院都会进行实时的影像记录，记录下人们对电影院的真实反应，并传送到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展厅内播放。据邱晓坤介绍，还会和一些视频网站合作进行直播等，大家还可以根据自己的想象发送弹幕，编排出一部属于自己的电影。

为了控制人流，“真实虚构电影院”需要事先进行网上预约才能进入，每个人约二十分的观赏时间，可以随时出来。　邱晓坤说，也可能会根据实际情况，放入一些不会预约的人，比如老人和小孩，甚至是乞丐。“不需要你拥有多高的教育、多深厚的背景，哪怕你不识字又怎样？我们是开放给每一个人的，大家都可以创造出只属于你的那部巨作。”她还认为，每个人都有接受艺术熏陶的权利，“所以我们把艺术放到城市的公共空间里，让普通人对艺术产生兴趣，这是只藏在美术馆里的展览所做不到的。”

接下来，他们会带着“真实虚构电影院”继续国内十个城市的巡展计划，希望能展现东西南北不同的地域文化和中国精神的故事。“十站城市之后，我们计划将各地的素材制作成一部独立电影，想让大家看到一个非常有特点有意思的中国，并带到世界各地去播放。”虽然，看似每次都是同样的白色异形箱，但每一次巡展对于艺术家和邱晓坤来说，都会有新的惊喜，每个地方的人也会带来不同的解读。未来他们还会去更多的地方，来培育这个慢慢成长的艺术品。

Qa　生活周刊×邱晓坤

拨动内心的竖琴

Q：每到一处，“真实虚构电影院”最难处理的部分是什么？

A：在艺术呈现过程中，最难的部分就是选址，在上海，我们就是从四十多个备选场景中筛选出三个，大费周章。不是每一个街角的场景都是可以用来当“真实虚构电影院”的，每一个地方甚至摆放的角度都是通过艺术家精心设计的。

Q:巡展过程中，遇到过什么有趣的人吗？

A：在瑞士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影评人，平日作风比较苛刻和严厉，当时在看第一个电影院时他说，“就是看人来来往往咯，这有什么好看的。”后来又去了第二个电影院，看了五分钟左右，这位影评人就开始自言自语了，他开始猜测每个路过的人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样的故事，甚至自己开始联想剧情。最终到了第三个电影院，他就开始享受并赞扬，认为实在太有意思了。其实，很多人都跟他一样，需要经历一个了解的过程。

Q：对于艺术，你是如何从喜欢到热爱？

A：我觉得人的内心就像一把竖琴，拨动一下就会起波澜，对艺术的喜爱可能需要日积月累，但每经历一次都会让你有哪怕一点点的感动。在我自己的求学过程中，就是因为很多次的感动，才让我深感艺术的强大。通过“真实虚构电影院”的视角，可以改变对一个地方的看法。通过触动，更让我改变对人生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