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7版: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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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9月20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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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万物有生灵

    峨眉树蛙-云南文山

    拍摄紫纹兜兰

    尖吻蝮(五步蛇)-浙江丽水

    川南疣螈-四川凉山州

野外生物探寻就是如此,花开与蚂蝗并存,痛苦并快乐着。未来,也许我会投身于自然教育中。带孩子去接触 然,自  让他们去接触自然界美丽的物种。 

小时候,最爱看的节目是《动物世界》,伴随着旁白富有磁性的声音,电视的那一头就好像是一个平行世界,动物的繁衍、生长、离家、迁徙,有着自己的铁则,人类只能窥探记录,却不能干涉打扰。周佳俊,是这个世界的探索者。从18岁,独自一人踏上云南寻找滇南疣螈的旅途,如今算来,已近十年。十年来的时光,爬过不少山,涉过不少水,连辛苦受伤都成为习惯,却只为探寻到那些原生态的山河湖海间,奇妙而美丽的生灵。 

不走寻常路

联系到周佳俊的那一天,他说在山中,正在做“本底调查”,而此次调查的目的,是为了在建自然保护区之前,清楚了解这一地区的生物状况。本底调查被分为鱼类调查和兽类调查两部分,兽类调查主要依靠红外线相机,通过感应动物的体温,从而拍下动物活动的照片。设置红外线相机,则颇费一番功夫,野猪、猕猴、豹猫,无论是何种动物,只要经过,便会留下痕迹,这痕迹可以是脚印,可以是粪便,动物痕迹越多,意味着能见到动物的概率更高,在此处设下红外线摄像机,才更容易拍摄到动物真实的面貌。可是动物天性畏人,想要在平日人行的坦途中,寻找到动物的踪迹,只能是无用功。动物的痕迹,还要到动物的世界中去找寻。于是,周佳俊一行人,便跟随着熟悉当地山林环境的护卫员,钻入深山丛林中,寻找大型兽类的踪迹。山路崎岖,已是可以预见到的困难,然而最难熬的,恐怕还是昆虫的叮咬:“山路难走已经是小事,在山中碰见最多的是蚂蝗,我们不少队员都被蚂蝗叮咬了,血流不止,景象非常可怕。而且,我们进山通常是在夏季,还会碰见马蜂、胡蜂,我们基本上每个人都被蛰了。但是没有办法,野兽们也怕人,不会走寻常路,我们也只好不走寻常路。” 

最初走上野外探寻生物道路的初衷,倒是再寻常不过了。虽然自小亦是生活在城市中,但是过去的城市与如今的城市,仍旧有着大大的不同。有些城市的周边,仍有大片大片的农田,农人还在农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农田一旁,还有鱼塘。稍长一些的人,口中的童年与如今孩童的志趣截然不同。夏天上树捕蝉,用纸剪成蝴蝶的形状,通过线绑在一根木枝上,一边跑,风吹起纸片,有时连蝴蝶都辨不清真假,跟在孩子的身后翩翩起舞。对那时的孩子来说,自然的野趣是天然的游乐场。“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每年发洪水时,就会有鱼虾冲到家门口和自己家的院子里,我经常在自家的院子里抓鱼。”不知是否因此,世间的生灵虽然万千,但周佳俊却更偏爱鱼类和两栖类。虽然喜爱生物,小时候的宠物是鱼,不过如今周佳俊却很少养宠物,因为要走更远的路,见识更多自然的物种。 

不走寻常路,似乎已经成为了周佳俊野外生物探寻的日常。山路不经开发,泥泞潮湿,且不论步行不易,寸步难行,即便是开车,也可能陷入意想不到的麻烦中,最危险的一次,大概是在去往拍摄川南疣螈的路上。川南疣螈生活的山区,用周佳俊的话来说,是一片“穷山恶水”,只有山路,山路的一侧是树木。最初是与友人开车前往,不料车却在半路抛了锚,陷入山路一侧的树木丛中,此时从树丛中望出去,才知道树木之外便是悬崖。想要继续向上走,车却不论如何发动不起来,想要下山,另一侧却是悬崖,这上不去又下不来的景象维持了许久,才遇见正巧路过此处的当地彝族人,合力之下,终于将汽车从悬崖边抬了上来。幸而最终,虽然有惊,但却无险,还如愿拍摄到了蝾螈在水下配对的照片。这样的小插曲,周佳俊经历了不少。野外生物探寻,往往在夏季,浙江临海,更易遭极端天气,有时遇上台风,原定的道路因塌方而堵塞,此时就不得不重新寻找一条难走而未知的新路。这时不仅要敢于不走寻常路,还要敢于另辟新径,需要有非凡的胆量。 

被问及最初去野外是否会害怕时,周佳俊只是笑称自己的神经比较大条,去野外不太会害怕。较早的探寻经历,还要追溯到2007年,18岁,高中刚毕业,契机则是从网络上看见的一张蝾螈照片,而见到的第一眼,周佳俊便判断,照片上的蝾螈是从未被发表过的新物种。于是,正在四川成都进行毕业旅行的周佳俊,独自一人从成都坐火车前往昆明,又在昆明转了大巴,几经周转,才终于到达了云南个旧市,据说,照片上的蝾螈曾在此出没,可是谁都没有把握,这次的旅程会不会有一个完满的结果。到达个旧市后,周佳俊便拿着网上的蝾螈照片,四下打听,有人提供线索,说个旧市的城边有一座山,那座山离城区大约是三四公里,在那座山上见过类似图片上的蝾螈。找到线索后,很是兴奋的周佳俊,当日晚上,便只身从宾馆出发,爬上了那座据说看见了蝾螈的山。“那时候胆子很大,什么都不去想,好在一路上遇见的人,都很热情地帮助了我。更幸运的是,我上了山之后,一下就找到了图片中的蝾螈,而且经过鉴定和研究,这的确是一个新物种。” 

有花开奇景,就有吸血蚂蝗

野外生物探寻,大约总是伴随着一部大大小小的受伤史。被茅草割伤,被昆虫叮咬,已经习以为常。较为严重的一次,是在溪流中探寻生物时,因溪流湿滑,而不慎摔伤,虽然只是皮外伤,但伤口的触目惊心却让家人担心。虽然之前,曾有只身赴云南的奇遇,不过如果让周佳俊再次选择,答案或许会略有不同:“前期就要将风险降到最低,不要刻意地去增加野外探寻的危险性。野外探寻不是冒险,最重要的是要注意安全。”

夜间探寻,最容易遇到的生物是毒蛇,但除了眼镜王蛇之外,多数的毒蛇并不会主动攻击。蛇遇见人类,通常会有两种反应,一是逃跑,二是隐蔽,因此在水边进行生物探寻就要换上厚实的高帮雨靴,下脚的时候更要分外谨慎,不要在无意间踩到了隐蔽处的毒蛇。食物和水要充足,要带好信号良好的定位设备。这些条条框框似乎让生物探寻少了几分“野性”的色彩,但是生物探寻的奇遇却不会因此就终止。

杭州周边的山头,周佳俊几乎都已不陌生,其他的地方也去了许多,最远的旅程到过西藏。去往西藏的旅程很不轻松,虽然并没有严重的高原反应,但是缺氧的症状仍然明显。要前往目的地墨脱,还要经过雅鲁藏布江上一条险峻的道路,这条路常常塌方,一次只能走一辆汽车,稍不留神,汽车还可能掉入雅鲁藏布江中。不过即便如此,西藏墨脱仍然是生物探寻者们的朝圣之地,世界上几乎没有一处,能比此处的垂直生物多样性更为丰富。这里的神奇,全来源于青藏高原的隆起,将印度洋的暖流阻隔在外,于是形成了山上冰川,山下花开的奇景。虽然山上温度奇低,还伴有大风,常常吹得脸上的皮肤都开裂了,到了山下却又潮湿闷热,还有比一般山林中更厉害的山蚂蝗,就连穿长袖还是穿短袖都成了一个问题。但是周佳俊回忆起墨脱之旅时却说道:“去西藏真的很让人惊叹。山顶上是冰川,从山顶往下望去,能看见野生杜鹃花花海,往山下是成片的针叶林、阔叶林,雅鲁藏布江河谷全是石斛兰,再往下是遮天蔽日的热带雨林,我们在林中阴暗的小路中穿行,身边是各种各样的植物,正在开花,而我们的身上都是山蚂蝗。”这番描述,只怕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堪称奇景。也许野外生物探寻就是如此,花开与蚂蝗并存,痛苦并快乐着。

等待,只为微笑一瞬间

野外生物探寻作为工作,已经占据了周佳俊生活中的三成时间以上,不过作为兴趣,仍然愿意为其花费更多的时间。周佳俊不仅喜欢探寻生物,同样,也喜欢记录它们最美的瞬间。不少人都认为拍摄动物,有时比拍摄人更难,因为动物不会等待,错过了一瞬,就可能错过了永远。不过掌握动物的习性却可能对野外生物拍摄有益。譬如拍鸟类的时候,就要事先了解鸟类的活动时间、 觅食习惯,然后穿上迷彩服,或是在鸟类的觅食处周围搭上一顶迷彩帐篷,就更容易拍到鸟类的照片。蛇和蛙,是比较容易接近的,而水下拍鱼,则需要一些手段,用些饵料,等待它游过来。这些知识,可以通过查阅地方的动物志、专业的图鉴获得,当然也可以通过网络,但是最直接的方式往往是实践。 

不过,做足了功课,仍有可能会错过。今年的春天,周佳俊曾与朋友一同前往南京的中山码头拍摄江豚的照片。江豚不似海豚,它不会跃出水面,唯一清楚拍到它的画面只有一瞬,便是它在水面露背,换气的时候。最完美的画面,是江豚将头探出水面,此时,它的表情就好像是在微笑。为了这一个微笑,几乎所有人,都挤在江边,拿着长焦镜头,目不转睛地对着水面,等待江豚接近水面时若隐若现的影子,等待它露出水面那一刻,那张自然微笑的脸。周佳俊去得不晚,早上8:30便到了江边守候,不敢离开进食,生怕错过那仅有的一瞬间,于是只能守在相机边喝水,即便如此,等到近中午的时候,仍是未能有一张满意的照片。“要么只有尾巴,要么只有背,一张满意的照片都没有。 此时已经快要下午1点了,也有点沮丧,本来想要放弃,离开去吃点东西。哪知此时,又听见守在江边的朋友在喊‘又有一波江豚靠近岸边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再等一等,于是又重新做好拍摄准备,更巧的是,居然真的拍到了江豚出水的照片。那时激动的心情,真是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的。” 

虽然周佳俊的经历从来不像教科书一样中规中矩,但谈到未来的人生目标,回答倒有些出乎意料:“未来,如果我不再从事野外生物探寻的相关工作,也许我会投身于自然教育中。带孩子去接触自然,让他们去接触自然界美丽的物种,增加生物学的知识,体验野外的运动与生态摄影。”不过对周佳俊来说,回归平淡的日子,可能还很远,毕竟他还未去梦想中的加拉帕戈斯群岛,看海鬣蜥,拍摄世界最大的陆龟,下海去看双髻鲨。 

Qa 生活周刊×周佳俊

野外探寻不是一场华丽的冒险

Q:有时会看到一些非常厉害的达人,只要看一眼照片就能知道生物的物种、名称,你在生活中也能非常准确地就说出生物的名称吗?

A:每一个人识别生物的能力,取决于他熟悉的生物类群。如果对一个类群非常熟悉,那么就可以比较轻松地鉴定这个类群中的生物。我自己是对中国原产的淡水鱼,还有有尾两栖类非常感兴趣,那么只要照片能够体现它的特征,基本可以一眼看出它是什么东西。但是如果是个人不熟悉的类群,实际上还是要依靠大家的互相帮助,才能鉴定一样生物。一个人所涵盖的信息量不可能如此巨大。

Q:时常在电视节目上,看到野外求生类的节目,观众都会觉得很猎奇,很新鲜。那么在你的野外探寻过程中,会有类似的经历吗?

A:电视节目还是为了追求一定的节目效果。我认为真实的野外探寻,不应当是纯粹抱着冒险的目的去的,而是去野外之前,应当把有可能遇到的意外都要考虑进去。如果害怕迷路,就要准备一个电量充足,信号量好的GPS定位仪器。另外还要考虑到,在野外的时候,会不会遇到极端天气,会不会遇到下雨,要准备好摄影器材的防水设备和雨具。如果进山会遇见降温,就要带好保暖的衣物。食物和水都要准备充足。如果山中有可以饮用的水源,也要准备好过滤设备。前期就要将风险降到最低,不要刻意地去增加野外探寻的危险性。从前,我也试过一个人去野外探寻,现在,我基本不会这样做,去野外一定要有伙伴同行。野外探寻不是冒险,最重要的是注意安全。 

Q:野外探寻给你的生活带来了什么?

A:通过野外探寻,我的人生目标得以实现,譬如我可以拍摄到,我一直想要拍摄的动物。因为野外探寻,我也增长了许多专业性的知识,在其他的领域也可以有所发挥。未来,如果我不再从事野外生物探寻的相关工作,也许我会投身于自然教育中。带孩子去接触自然,让他们去接触自然界美丽的物种,增加生物学的知识,体验野外的运动与生态摄影。让孩子们能树立生态观、世界观的同时,也能够体会到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快乐,这也是我自己的人生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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