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21版: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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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5月20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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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文 祝笑涵 摄影 祝笑涵

一下巴士,奥斯陆肃杀的寒风就把我们几个还未睡醒的脑袋吹得冷冷清清,干干净净。

经过一夜八个小时的车程,我们一行五个女生从瑞典的首都斯德哥尔摩辗转抵达了挪威的首都奥斯陆。

北国的冬天起得晚,早晨八点的天空呈暗蓝色,远处朦胧地挂着一抹豆沙色的朝阳。汽车站里空空荡荡,只有包着黑色头纱的警察手执警棒在四处巡逻,还有几个拾荒者裹着棉被东倒西歪地躺在墙角,散发出一股酸臭的味道。栖息在北极圈附近的奥斯陆还在沉睡。

北国的冬天冷得毫不留情。在前往宾馆的路上,细沙一般的雪粒迎面扑来,打在已然冻僵的脸颊上丝丝生疼。两边的积雪大如席,足有半尺的厚度,放眼望去,不见人行道地砖的颜色,尽是白茫茫的一片。身旁来自福州的好友一边把从肩上滑落的包带往上拉了一下,一边笑着和我说:“我已经把这辈子想看的雪都看完了。”临近车道的部分积雪已经开始融化。雪水极脏,黑色的水洼表面结着一层薄冰,远看还以为是路面,结果一脚踩下去,溅起一滩脏水,响起一声惊呼。我们几个女生就这样一路大惊小怪地走着。

周末的奥斯陆寂静得像是一个人的城堡。市中心空无一人,只听得到我们踩在雪上的脚步声和行李箱“咕噜咕噜”的单调声响。北欧四国能成为全球幸福指数最高的地方,大抵和这里悠闲的生活方式有关。百货商店的营业时间是上午十点至下午五点,周末更是直接歇业。人们大多躲在温暖的咖啡店里,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一边喝着下午茶,一边和朋友聊天。说到挪威的下午茶,你一定不能错过这儿的华夫饼。手工烤制的华夫饼表面呈金黄色,散发着诱人的黄油香,混着些许酸涩的蓝莓果酱和奶油,一口下去,香软无比,包裹在其中的甜腻砂糖在舌尖上慢慢融化。无论是脂质含量极高的三文鱼汤还是此类含糖量十足的甜点,北欧人民都需要这种高热量的食物来对抗自然的严寒。 

节奏一旦放慢,一日就会显得漫长。品尝完华夫饼,从咖啡店出来时才将将两点。许是受日本二战后的重要作家村上春树的代表作《挪威的森林》的影响,我们决定前往店主推荐的一处森林公园。

其实关于“挪威到底是否有森林”这个问题一直存在争议。据说当披头士的一首名为《Norwegian Wood》的歌在传入日本的时候,正确的歌名翻译应该是“挪威产的家具”,却被当时的人直译成了“挪威的森林”。对此村上春树也曾坦言,这首歌确是小说《挪威的森林》的灵感来源,他甚至还在一篇散文中提到过这个有趣的典故。村上的一位美国的记者友人告诉他《Norwegian Wood》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歌名。一开始的歌名叫《Knowing She Would》,但是唱片公司对这意味不明的歌名提出异议。于是约翰·列侬当场玩了个谐音游戏,把《Knowing She Would》改成了《Norwegian Wood》。但就是这样阴错阳差的一个名字,使挪威的森林从此在我们这代年轻人心中具有了一种特殊的蓝调情怀,忧伤而浪漫。

森林间的树木被绵延数日的大雪覆盖着,漾出一股澄澈的莹白,光秃的枝干上堆着的蓬松的白雪,像撒在华夫饼上的那一层薄薄的砂糖。窄窄长长的云冻僵了似的紧偎着远处的天空。偶有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的耀眼光斑,让你只消定睛凝视一会,便会感到两眼发痛。公园非常宽阔,鲜有人迹,却四处坐落着许多有趣的艺术雕像。二月的寒风阵阵,树木沙沙作响,落雪纷纷,远远几声鸟啼,那声音听来有些模糊,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一般。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声响。不管是什么声响都无法进入我们的耳里。没有人会和我们迎面走来,也没有人会和我们错身而过。只看到两只鲜红的大鸟怯生生地从雪地上振翅飞起,盘旋着飞进杂树林里。

挪威的森林很寂静,就像挪威人一样,好像寒冷的天气把他们的性子也冻冷了。多么冷漠的挪威人,这几乎是很多游客的第一印象。其实他们只是习惯于在自我意识的小森林里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就像他们的家居设计一样,极高的质量和极简的设计。让你不禁猜测,他们平静专注到你不敢去打扰的那个世界,该是多么广袤幽深。

但他们的安静不是对周遭事物的漠不关心,他们时刻观察着,会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主动上前。我和朋友在超市买牛奶的时候,因为分不清牛奶和酸奶而在冰柜面前犹豫不决,正准备要求助于“谷歌翻译”的时候,有一位挪威人主动上前,用不流利的英文帮助了我们。他们的友好更像是一种尊重彼此的平等友好,没有任何让人不快的多余修饰。

身处国外,被各种不同肤色的人包围,你会知道异样的目光是在所难免的。在中国,外国人也许会被高看,而在欧洲的一些国家, 国人可能会被低看。唯有在遥远的奥斯陆,人与人的目光得以直接对视。就像他们对待外来的难民一样。北欧国家接受了大量的难民,你一眼就可以从肤色上将他们区分出来。他们在这里生活,做着各种各样的工作,就像是在时空长流中漂流着的星舰,他们慢慢游览,各自却又显得是那么孤单,有时同行,有时分道扬镳,却会在相遇时互换那一点心照不宣的善意。在我们的宾馆附近,开着一家极其平价的蔬果超市,第一次进去的时候,快被挪威物价逼疯的我们简直如逢甘霖,后来才知道那是来自中东的人开的店,在那购物的也大多

是有着黝黑皮肤的人。有一次在排队结账时,一位黑人向我们搭话,那是个高瘦的小男孩,眼睛很大,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他说:“You are Chinese? I am black people.”更妙的是,同行的好友还回了一句,“Oh, I can see it!”

漫步于挪威的森林,我一深一浅地踩在雪里,耳机里在唱一首英文的歌谣。我想起蒙克的呐喊。想起三年前的这时候,我一个人骑车在老家无人的街道上飞奔,路过一家老放这首歌的便利店。当时极度渴望远行,以为自己就快要摆脱这规律的日子了。现在,我不远万里,吃尽苦头,来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国度,四周全是陌生的语言和文字,在这个无比寂静的时刻,我终于接受了自己至今为止仍然不怎么样的人生,也终于明白了光阴短暂,身外之物皆可抛,唯有这份寂静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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