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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7月15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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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花鸟市场已成“往事”

去花鸟市场遛弯,是老一辈上海人“夏日浮世绘”中的一块“拼图”。

本月初,杨浦区国和路493号五角场花鸟市场为配合“无违居村”创建,宣布关闭。

至此,上海市区现存较大规模的花鸟市场所剩无几,而闻名全国的江阴路花鸟市场,也早已消逝近20年。

花鸟市场,真的要变成“回忆”了

“短短200米长的江阴路,到了周日人流量可以达到10万,我要紧紧攥着父亲的手,或者骑在他肩膀上才不至于走散。”        ——市民

“孙辈现在在跟着我学手艺,但在沪上花鸟市场没落的现今,年轻人继承手艺的动力和未来生存空间,无法不令人担心。”   ——老手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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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着蒲扇,搬把凳子,抱着半个西瓜或叼根棒冰在弄堂里“乘风凉”,或者在家门口看邻居街坊打牌、下棋、聊天……要拼接起一幅老一辈上海人的“夏日浮世绘”,光上面这些记忆碎片,肯定是不够的,至少还得再加上一块“拼图”——去花鸟市场遛弯。7月1日,杨浦区国和路493号五角场花鸟市场为配合“无违居村”创建,宣布关闭。至此,上海市区现存较大规模的花鸟市场所剩无几,而闻名全国的江阴路花鸟市场,也早已消逝近20年。花鸟市场,真的要变成“回忆”了吗?沪上花鸟市场“活地图”顾家明,聊聊他所知道的那些事。

青年报见习记者 张晓雯

童年记忆中遍布着花鸟虫鱼

儿时的顾家明住在宝山吴淞码头附近的一处弄堂房,邻居们喜欢把各自家里坏掉的水缸、米缸放在公共区域,挖土、填好。父亲喜欢文菊、月季,母亲喜欢种蔬菜。到了夏天,家门口的丝瓜、黄瓜“自产自食”。

顾家明喜欢花鸟虫鱼。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从吴淞到江阴路还没有高架、轻轨或地铁,公交来回5小时,在江阴路花鸟市场呆3小时,顾家明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刚刚过去的7月初,五角场花鸟市场关闭,大门紧锁,商户收拾着各自的鸟笼、鱼缸、花盆,拉到三轮车上。有的已经找好“下家”,有的还不知道能搬到哪儿去,现场路面满是植物的残渣和污水。

而鼎盛时期的江阴路花鸟市场完全是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短短200米长的江阴路,到了周日人流量可以达到10万,我要紧紧攥着父亲的手,或者骑在他肩膀上才不至于走散,”顾家明回忆道,“好多老外扛着家用摄像机在拍,他们觉得很新奇,这里什么东西都有。”

1962年,在绿化、美化、香化申城的号召下,黄浦区按照市里的统一规划,在南京西路近新昌路开设了上海花鸟商店。1965年关闭后,又于1979年,在一路之隔的江阴路开辟专业的花鸟市场。夏天买蟋蟀和金蛉子,冬天买水仙,在当时是很多上海家庭的休闲“标配”。金鱼、热带鱼的摊位数自不必说,龟类、珍禽异兽也相当多。上海的花鸟市场文化起于江阴路,兴于江阴路,虽然它已于千禧年关闭,老商家分散各地,但玩家们直到现在还是喜欢回到那里扎堆,他们的据点是位于江阴路成都北路口的“老谭虫具店”。

爱好者希望留住“最后火种”

现在,顾家明还能经常去逛的花鸟市场便是万商。万商花鸟市场位于西藏南路417号,是目前上海地段最好、人气最旺、现存规模最大的花鸟市场。

“万商距离江阴路颇近,是上海规模最大的鸣虫市场,”顾家明介绍道,“秋冬两季,这里人头攒动,商家把蝈蝈分别装在密闭的牛皮纸罐子里,整整齐齐码在白色泡沫塑料箱,上头用白炽灯照着加温,桌上摊开一块红布,再把蝈蝈倒在上面供客人端详挑选,普通冬蝈每条的价格从30-50元不等。”

“这里的鸟市在沪上也是一绝,鸟摊前支着几根木棍,棍上落着各式各样的鸟儿,鸟儿的脖子上拴着脖锁。驯鸟的时候打开脖锁,鸟儿处于自由状态却不跑,围着人飞转,心头发痒的看客纷纷询价。可以用来驯养的鸟儿有梧桐、皂儿、老西子、燕雀、交嘴、金翅、黄雀、朱点儿等等。”

记者来到这一现存规模最大的沪上花鸟市场,除了顾家明这样的“专业玩家”,大部分市民还是偏向于选购花草,市场的客流量尚可。随机采访几位顾客,他们均表示,花鸟市场越来越少,很希望这个地方一直被保留下去。

“上海人的业余生活里怎么能缺少‘花鸟鱼虫’这‘四大金刚’,”一位30岁左右的孙先生说道,“万商对我来说就像是家门口的动物园,差不多6排店铺,虽然不大,但很接地气,也很丰富。”

对顾家明来说,逛万商花鸟市场也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有时候并不是要买什么,就是去逛逛。”他说,“看看最近出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和老店家朋友聊聊天,给家里的龟买点饲料鱼。10月之后天气凉爽些了,我会每两周必去,买蝈蝈、马蛉、独角仙等。几周不去,就开始念想,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老手艺人的“当年勇”已难施展

顾家明是个“80后”,采访当天,他穿着一件黑T恤,下身牛仔裤,工作日程中还排着Armani等大牌的合作,是个时髦的公关人,大家却叫他“老顾懂”。不仅因为他从小出没于沪上各大花鸟市场,还是个资深的两爬及鸣虫玩家。

在做时尚品牌的公关时,顾家明和做摄影师的老尤成为了朋友。老潮男一身机车皮夹克,经常去找顾家明。顾家明自己养龟比较多,是老尤带他入坑了“玩虫”的圈子,也正是这样,他们认识了老谭。

“老谭虫具店”的“老谭”今年快90岁了。以他为代表的工匠完成了蝈蝈叫罐的批量化生产,使这一历史上专属皇宫贵族的爱好走向了平民百姓。

老谭出生于江苏镇江,熟悉米多虫多的自然环境。来到上海后,在厂里做亚克力生产活儿时,老谭就试着自己做了一套虫具,一经推出,就风靡全国,北京、天津的人都来订。现在,上网购平台按关键词搜索“万体”+“虫具”,依然能看到这一上海“特产”,形似万体馆,不像传统葫芦、竹子或红木材质的虫具那样容易发霉发蛀,易于拆卸、保存,又接地气。

老谭喜欢和前来据点的年轻玩家聊天,说总能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城隍庙看老工匠车黄蛉筒的情景。老谭的孙辈现在在跟着他学手艺,但在沪上花鸟市场没落的现今,年轻人继承手艺的动力和未来生存空间,无法不令人担心。

[对话]

花鸟虫鱼能激发年轻人探索未知世界的欲望

记者:为我们介绍一下近几年上海消逝的和现存的花鸟市场。

顾家明:周家嘴路老万商花鸟市场、虹口中山北一路同兴路口吉凯花鸟市场、杨浦本溪路花鸟市场、五角场黑山路花鸟市场、曹家渡花鸟市场、长江南路花鸟市场等,我说的这些都已经消逝了。内环、外环区域内,硕果仅存的就是万商花鸟市场。上大延长路校区附近还有一个,不知道还在不在。

记者:你认为大量花鸟市场关闭的原因是什么?

顾家明:花鸟市场环境脏乱差的情况确实存在,会有周边居民投诉,影响文明、卫生社区的创建。花鸟市场给街道、区里带来的创收也有限,做商业地产更有经济价值。市区可以说是越来越容不下花鸟市场了。

记者:据你所知,喜欢逛花鸟市场的年轻人多吗?

顾家明:“90后”“00后”中有一批人特别喜欢养龟。

记者:你用文字记录过上海花鸟市场消逝的历史,给杂志写专栏,你想传达的观念是怎样的? 你认为花鸟市场的文化对年轻人来说有什么价值?

顾家明:是一种情怀,花鸟市场承载着一代上海人的童年记忆。我有一个屋顶菜园,种了葫芦、丝瓜、番薯、枇杷、灯笼南瓜、秋葵、无花果等等,还弄了一个鱼菜共生的系统,当时特地找了《舌尖上的中国》里出现过的菜园达人张贵春取经。回想起我这么喜欢这些东西的缘起,和我儿时喜欢逛花鸟市场分不开。花鸟虫鱼不见得就是玩物丧志,相反,它们会开阔你的眼界,激发你探索未知世界的欲望。希望年轻人在两点一线之外,能多多去接触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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