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年前的7月，高考考场中的顾琤琮奋笔疾书，梦想着敲响法槌维护正义。16年后，坐在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未检检察官办公室内，她却说，正义并不只是法槌落下，更是矫正犯罪嫌疑人，让他们出狱后不再危害社会。对未成年人犯罪，办公室坚持贯彻“少捕慎诉少监禁”原则，较大幅度提升非羁押率、非刑罚化措施适用比例，2017年未成年人不捕率达66.7%，不诉率达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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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年前的7月，高考考场中的顾琤琮奋笔疾书，梦想着有一天能敲响法槌维护正义。16年后，坐在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未检检察官办公室内，她却说，正义并不只是法槌落下，更是矫正犯罪嫌疑人，让他们出狱后不再危害社会。“孩子不是缩小版的大人。”对于常年穿梭在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和受害者之间的顾琤琮而言，如何最大程度维护未成年人权益，充当好他们的“国家监护人”，是她时刻需要思考的问题。青年报记者　钟雷

怀揣女侠梦投身法律界 

进一步理解公平正义的含义

热爱武侠和推理，向往社会公平正义，2006年，怀揣着女侠梦的顾琤琮踏入浦东新区检察院，开启了自己的法律人生涯。毕业那年，她告诉自己：面对不公平不会视而不见，面对不完善不会裹足不前，要在诉讼过程中实现自我价值。

说到检察官，人们可能会联想到《人民的名义》里那么雷厉风行的形象。但顾琤琮在刚入行的六年里，却一直从事着内勤的工作。每年收发登记1000个案子，归档整理3000册案卷，每月统计分析100多个数据，每天填写出具30份法律文书……工作虽然看似枯燥，但顾琤琮却在其中“玩出了花”。一段时间后，她将所有的台账全部变为电子表格，用电子数据梳理内勤工作的思路，工作方法还被最高人民检察院推广至全国。而在整理文件的间隙，她借着跟前辈们办案的机会“吃百家饭”，很快形成了自己的办案风格。

短短几年时间里，从内勤到速记员到助理检察员再到首批入额的检察官，回首这段时间，顾琤琮认为很值得，“让我懂得了如何脚踏实地、仰望星空。”

虽然业务技能不断精进，但顾琤琮坦言，当时的自己对于公平正义的追求还局限在“当公诉人代表国家惩罚犯罪者”，真正触动她的是在青东农场区检察院工作的两年经历。

青东农场区检察院位于远郊，2011年，顾琤琮被派往该院从事派驻监狱检察工作。在监狱中，她两年时间面谈了1000多名犯罪者，其中一个孩子让她至今记忆尤深。

“他刚进监狱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第一次面谈，他靠在椅子背上，腿顶在身前，跟我们说,‘不就是三年嘛，我就是要用拳头告诉他谁也不能欺负我。怎么样呢？出去我还是一条好汉。’”正当顾琤琮担心此次面谈变成无用功时，少年聊到一半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老师，我以后会怎么样？”顾琤琮没有想到，对方会称呼自己老师。

“我内心突然有一瞬间的柔软，发现其实这个孩子也会对未来有惶恐。”经过深入了解后，顾琤琮从少年口中得知了他背后破碎的家庭以及在学校中遭受的欺凌，并听他讲述了为什么会做出错误的选择以及他对未来的期待。“这个过程中，我意识到法庭上敲下法槌的那一刻不代表正义的实现，把犯罪嫌疑人有效地矫正，让他们出来的时候不再危害社会，这对于实现社会的公平正义也是非常重要的环节。”

顾琤琮说，这件事改变了她过去执迷于将法律作为工具的思维方式，“诉讼不仅是做法律的工作，更是做‘人’的工作。”

少捕慎诉少监禁

帮助未成年犯罪者重回正轨

KTV走廊发生碰擦，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帮朋友抱不平“两肋插刀”，最后引发人身伤害。多年来，顾琤琮经手不少未成年人寻衅滋事的案件，“冲动”成了这些案件中的核心词汇。她常说，孩子不是缩小版的大人，“一般提审的时候，你只问嫌疑人犯罪事实是什么，但是孩子们其实非常不成熟，前一秒可能是破罐破摔的态度，后一秒却又能问出非常幼稚的问题。”在她看来，一味加大惩罚的力度，只能让孩子们在监狱这个染缸里向比他坏的人学习。“我们对于未成年人来说不仅仅是公诉人，更是他们的国家监护人。”

怀抱着这种信念，对于未成年人犯罪，顾琤琮始终致力于让孩子尽快回归社区，回归学校。2017年团市委提出“12355青春守护者计划”，着力解决青少年青春期成长中的突出问题。在计划推出伊始，12355中心需要一大批有经验、有专业知识背景的讲师人才，去一线为青少年和家长提供服务。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她第一时间加入守护者计划的讲师团。12355上海青春在线青少年公共服务中心的庄毅正说，顾琤琮还会利用周末时间，教授其他志愿者《未成年人防性侵》系列主题课程，解读涉未成年人被性侵害案件的相关法律知识，帮助志愿者们厘清概念、增强服务专业度。

据顾琤琮的同事赵宏介绍，尽管顾琤琮肩负着多重身份，需要做大量的社会工作，但她从未放松过任何一起案件的办理和审批，白天被安排去开会、协调、接待、上法治课，她就在8小时之外加班加点。

以她名字命名的“顾琤琮检察官办公室”是首批试点的命名检察官办公室中唯一的未检检察官办公室。成立一周年来，办公室共办理审查逮捕、审查起诉、再审案件112件159人，办理民事行政监督、刑事执行监督、侦查监督、保护处分等新类型案件11件11人。对未成年人犯罪，办公室坚持贯彻“少捕慎诉少监禁”原则，较大幅度提升非羁押率、非刑罚化措施适用比例，2017年未成年人不捕率达66.7%，不诉率达42.3%。

“回到学校之后，我们给他们配以情绪管理方面的课程，同时对不良行为开展训诫，让他们参观庭审、看守所，接受震撼教育。”此外，检察院还会联系校方，请学校派知情的老师对孩子开展单独课程辅导。“少年司法就是在这种平衡之下寻求未成年人利益的最大化，我们不说放出来一定是好的，关进去一定是不好的，而是要找最适合个体的那把钥匙。”

顾琤琮曾处理过一起未成年人聚众斗殴的案子，几年后她在路上与其中一名当事人擦肩而过。“他经过后回头突然朝我扬了扬手，说‘检察官好’，还鞠了一个躬。他能说出这句话，用这种态度面对我，说明他的生活已经走上正轨了。”她说，那一刻自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告诉被侵犯者“你没错”
跨前一步调查避免二次伤害

对于犯错的孩子，未检检察官要宽容但不纵容，在准确量刑的基础上，更重要的是针对性的教育矫正措施。而对于未成年的被害人，诉讼过程中的关心、陪伴则最为重要。

去年，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出版后即引发关注，书中讲述了一个13岁女孩被诱奸的故事。然而，类似的情节不止在小说中发生，据顾琤琮介绍，涉未成年人案件中，成年人性侵未成年人的案件办理难度最大。被害人很多是幼童，有的甚至年龄还不到3岁，难以清晰表达自我意识，还可能混入想象。而另一边，嫌疑人通常不会认罪，这就要求检方仔细辨别证言可信度。

在其曾经手的一起性侵案中，由于被害人身体有残疾，且年龄很小，在公安机关第一次询问时，顾琤琮主动要求跨前一步，到场同步录音录像。“一般流程下，被害人要向警方、检方以及法院分别进行一次案情陈述，为了减少对孩子的二次伤害，我们尽量实现一次询问，有时还会给警方拟一份提问的提纲，争取一开始就把证据固定住。”为了让孩子放下戒心，她还会把询问的房间布置成客厅的样子，并带上绒毛玩偶逗乐孩子，同时要求孩子信任的成年人到场陪同。

为了不刺痛被害人，在询问时，顾琤琮习惯先和孩子玩耍一阵，聊聊生活琐事，经过铺垫后，再旁敲侧击地询问案情。“身体疼不疼啊？”“你能不能在玩偶身上指一下当时身上哪些地方被摸啦？”即便是询问案情，她的用词也慎之又慎，避开任何指责性、判断性语言。

一些性侵案受害人在重新回归社会后，会遭遇周边人的指指点点。针对这种现象，顾琤琮认为，检察官在办理此类案件时一定要告诉被害人“你没错”。“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你仍然会有美好的未来，很多人都会帮助你。即使短时间内你可能会面临困难或者来自家庭的一些压力，但是你必须知道你没错。”

曾有被害人在若干年后突然找到顾琤琮，对她表示感谢，“她说，从来没有人跟她说她没错，人们都觉得事情发生了，她一定也做错了什么。”顾琤琮强调，“你没错”正是来自国家法律的态度，是一个善良的成年人尽最大的努力保护未成年人的承诺。

回顾自己从事未检工作的12年，顾琤琮说，如果要概括她的梦想，小虎队的一段歌词再合适不过：

让我们分一点点梦

给需要一点点梦的手

分一点点爱

给一些失去温暖的伤口

让我们分一点天空

给需要一点点阳光的窗口

让惊慌的泪水不再无处可躲

让未来这条路他们也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