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1版:新青年

下一版   

 

2017年03月12日 星期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上一篇   下一篇

 

人生大戏

李金哲

戏,最初是源于祭祀活动,人们带着面具,念念有词,手舞足蹈。有时候,看莫言的作品,就像看一出精彩的戏。样貌模糊的平凡人套上不同身份的戏服,一转身成了官、成了民、成了乞丐和英雄,甚至经过六道轮回变成了猪、狗、牛、猴。你方唱罢我登场。咚咚锵锵,敲锣打鼓,谁不能少说了一句,也绝不多说一字,连同那墙壁上爬着的胖壁虎、路边走过的肥白鹅都有角色。嬉笑怒骂,狗仗人势、雅俗共赏、痛痛快快、讥讽可怜……如此大珠小珠落玉盘般,一连在高密东北乡这张古戏台上上演了十一出大戏,《红高粱家族》《天堂蒜薹之歌》《酒国》《丰乳肥臀》《檀香刑》……有评论人说,《生死疲劳》里在西门大院那一帮人喝酒的场景,就是话剧,拿到舞台上演就行了。

莫言从小就喜欢看戏,可以说是伴着众多农村地方戏长大的。在他书中,喋喋不休的众多戏剧性描写也多受其启发。尤其人物讲话,有时候会像写台词一样。拿《檀香刑》来说,这分明就是一出源自清末的猫腔戏。民女媚娘的爹孙丙因举旗反德,被抓要施以死刑。无奈抓人者正是媚娘干爹赵丁赵县令。巧在,执行的人不是别人恰是媚娘的公爹,这个京城头号刽子手。当三个不同“职业”的爹凑到一起,就成了一出好戏。媚娘想救人,干爹想杀人,公爹则不得不配合朝廷想杀人绝招。凌迟?斩首?不行,人死太快,不足威慑民众。那干脆上终极绝招——檀香刑,一种让檀木橛子从谷道一直戳穿至脖子的残忍刑罚。受刑者要忍受三四天方才能死去,悲惨痛苦至极。救人、杀人、死人,热闹过后,终落得一片白芒芒好凄凉。正如那猫腔般的悲鸣婉转。

这份悲悯,离不开莫言的童年经历,他经历过饥饿,过早的对人性的体察,不仅没终止他通往文学的道路,反而让他更拥有一颗敏感的心,世间万物他都爱,于是,世间万物也甘愿为他所化用。据著名诗人王久辛回忆,小时候的莫言有一次看欧阳山的《三家巷》,读到他爱慕的女主人公牺牲时,他竟趴在牛栏里哭得昏天黑地。可见他也是内心戏极重的那类文学家。

多年以后的今天,值莫言重新出版长篇作品全编之际,他挥墨书写打油诗,回忆《檀香刑》这出戏的动机:“火车轰鸣大地动,茂腔高唱起悲风。只因学鲁哀看客,无奈顺笔写酷刑。为报深仇装神鬼,追求真爱扮优伶。人生原本是场戏,戏之本原是人生。”短短四句诗暗含了莫言的种种深情,祭奠那些在现代化车辙下牺牲的亡魂、对即将消失的中国文化茂腔的不舍留恋、对嗜血看客们的满腔无奈,更怜爱媚娘为救爹爹想尽办法的一片痴心。

对人类的苦痛拥有强烈的感知,注定了他的爱是深广的,他写人的一生,势必要站在世界的角度去观察。每次他都铆足了劲,想要写出真正的经典文学。他同曹雪芹比现实,也同马尔克斯比魔幻。以至于,他笔下的黑娃、媚娘、孙丙等人物,再也不单是山东高密东北乡的百姓了,因为诺奖,它们也具有了世界身份,它们的苦难与挣扎融入了全人类共同的记忆之河。在未来,莫言依然会创作,用他自由不羁的想象、汪洋恣肆的语言,以及新奇新颖的感觉,在高密东北乡这个古戏台上上演精彩的人生大戏。

 

 

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