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流就像人的一生，从刚开始的发源，一滴一滴地下来，到涓涓的细流，再到峡谷、惊涛骇浪，最后归于平静，汇入大海，跟人的一生很相似。

    无知无畏，长江漂流

    冯春那带有传奇色彩的30年漂流探险史要从1986年那场同样传奇的长江漂流说起。美国漂流探险家肯·沃伦立下豪言要来漂流长江，时年35岁的西南交通大学电教室摄影员尧茂书决心要拿下这场“首漂”，因缺乏经验和补给不幸遇难。当年才28岁的冯春在报纸上读到了这则新闻，无来由就升起了一股热血。 

    “任何一个事件的发生，不能独立地去看它。在那个年代，说句实话，生活是很单调的，需要一剂强心针争口气。”也正因此，1986年的长江漂流不仅正式开启了中国的漂流热，它的影响还在精神层面延续着一种伟大。 

    这支长江科学考察漂流探险队（科漂队）几乎是民间的“小人物”军团，工人、教师、海员、警察、 企业的机关干部，凑到了一起，无知无畏。 放弃了在攀钢机修厂的铁饭碗，冯春一个月跑了7趟成都决心报名。父亲无法理解，身为武术教练的母亲为他签了生死状，冯春得以参加集训。 

    没有户外运动的基础，甚至“连旅游的概念都没有”，冯春最多也和别人一样，在《话说长江》纪录片里第一次较为直观地感受到了母亲河的全貌。长江是全球最危险的河流之一，总落差达到5800多米。此前，日本人植村曾成功漂流过世界第一、二、四大长河（尼罗河、亚马逊河、密西西比河），使得长江成为了世界上唯一未被人类全程征服过的大河。和队员们跟着学校教练进行地形、越野等体能上的集训后，由于实在史无前例，便想了个办法，请了大渡河上的“木材赶漂人”——划橡皮舟的船工传授江上漂流划船的经验。 

    6月22日在长江源头下水，漂到东海时已是11月25日，一漂就是5个多月。自从那一次之后，用冯春的话来说，就是“和江河结下了不解之缘”。 

    读水，不欺水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橡皮艇、冲锋舟退役，不少欧美国家的人就拿来玩，这便是漂流作为一项运动的开端。30年前的长江漂流，冯春记得中美队里，美国队员用的漂流器材和装备就已很先进，如今国内也已发展到同层面的水平。 

    而被问及技术，与其说在划桨等动作上有什么特别的技巧，冯春倒是认为工作要做在前头：“我觉得户外运动，不管是登山、漂流、徒步、穿越还是骑自行车，首先是准备。准备可以说能涵盖一切。” 

    在不同的自然河流里漂流，每一条河流的流速、流量、水温、落差都不一样，就像开车时对不同道路的陌生与熟悉。专业术语叫“读水”，需在行前沿着江河走一遍，评估你个人、团队的能力，决定能不能漂这个江段。尤其是相对于可坐4-7人的大艇漂流，时下个人的独木舟漂流更加盛行，万不可为了个人的一时意气而逞强。险滩的难度级别分为6级，1级属于初级，3级以上属于专业级别。 

    1998年漂雅鲁藏布江的时候，冯春就有次难忘的经历：“那个滩是4+级，12个队员，2条艇并联在一起。因为单船会薄弱，一个滩就把它掀翻，并联在一起面积、排水量就大。确实那条船过险滩时非常稳，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是后面来了一个浪，追上来直接把我从船上卷到江里。而我当时坐在后面掌舵，是舵手。所以说，在急流里是千变万化的，也许会有你漂了一辈子都遇不到的险情发生，就需要我们自身具备适应的能力，保持冷静、寻找机会脱离。” 

    一般来说，现在的漂流，基本由至少2-3条独木舟探路、开道。独木舟小、 灵活、速度快，有情况可以及时通知后方装载人员与装备的大艇。“接着靠岸、读水，能过就过，过不了就抬过去，从下面漂，这不丢人。”就像中国古语里讲“宁欺山，莫欺水”，对江河，怎能不心生敬畏？ 

    奇遇，在山川湖海

    2004年的科罗拉多大峡谷漂流是中国漂流历程中第一次的海外远征，作为当年美国人想来漂长江的“还礼”，也是两国体育、文化的交流。冯春认为那次，比起技术，学到更多的反而是对方的漂流理念：“我们以前漂流从早漂到晚，八九个小时拼着命漂，在国外，不超过4小时就要休息，我觉得这是很科学的。”还有就是以前从未接受过的“急流里落水”训练，在这世界七大奇景之一的险峻地方，下方停一艘船，从跳台上跳下，经过急流，去找出路。

    “人在急流里是很渺小的，对水有再多认识都不如战胜内心的恐惧，你必须要跳到水里去，跳到急流里去。”尤其在中国这一全世界河流最丰富的国家。而被问及是否已见识过太多国内山川的壮阔，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长江上游的通天河段，还属人迹罕至，是很多珍稀野生动物的栖居地。其中，全长10公里的烟瘴挂是长江的第一个峡谷，地理位置尤其重要。2014年，冯春加入了一个环保组织，由于在漂流领域的专业，即对冲锋舟、漂流艇比较在行，他在志愿者中担任考察、运送物资、建营地的技术支持。在完全没有公路的无人区待了40天，全队则待了1年，拍到了包括9只雪豹在内的5类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动物学家、植物学家、人类学家拿着调查报告，最终把烟瘴挂给保护下来了。

    “一条河流就像人的一生，从刚开始的发源，一滴一滴地下来，到涓涓的细流，再到峡谷、惊涛骇浪，最后归于平静，汇入大海，跟人的一生很相似。”这是一个将自我与勇气都投入江河的人看待自然的方式，也是他对待人生的方式。

    Qa 生活周刊×冯春

    Q：中国漂流运动与国外相比，或与其他户外运动项目相比，近几年发展得怎么样？

    A：漂流这两三年如雨后春笋，发展得很快了。都说中国漂流在民间，独木舟是漂流的基础，据我所知，这方面民间的俱乐部有100多家了，都是爱好者办起来的。在国际赛事上，我在西藏林芝工作的时候就知道有国际漂流联合会、世界漂流锦标赛、漂流世界杯。中国是1999年才成为会员国的，而且现在4-6人的大艇还在申奥（独木舟早就是奥运会的项目了），我就一直想在中国促成世界杯或世锦赛的举办。

    Q：就是近两年你在玉树做的事？

    A：30年前我经过玉树，后来也去过好几次。三江源都发源于青海玉树，我认为玉树的条件非常好。水资源丰富，有通天河、金沙江、巴塘河等。2014年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相关人员，给了我这个平台，用了3年就把世界杯在玉树做成了，而且创造了很多奇迹：首次在海拔4000米的地方举办世界顶级赛事；今年3月，国际漂流联合会的主席才来考察赛道，7月我们就举办了，时间也最短，一般要提前一年。当然这也得益于玉树的水资源。我在玉树待了3年，我知道它具备这个赛事的条件，才会提出来玉树可以举办，比如它的流量、落差、流速、海拔。海拔太高了也不行，本来想在西藏做，没有成功。

    Q：这么听下来虽然漂流的惊险刺激和对人的挑战非常有吸引力，但并不是个人人都适合、可轻易模仿或尝试的运动，为我们做一些特别的提醒吧？

    A：在准备上，就要分自己身体素质的准备（健康的体魄、旺盛的精力）和技能上的准备，要去学习。首先你要会游泳，才不会恐水。人一旦紧张，瞳孔会放大，任何动作就做不出来了。并不是要游泳很好，起码要水性好。一旦落水，能知道怎么在水里呼吸、换气。其次，喜欢漂流的人一定要跟从专业教练、老师的指导，要有专业的漂流工具，特别是救生衣、头盔，千万不要独自去野外的自然河流漂流。任何一项运动，特别是户外运动，都是前人积累，甚至是付出了心血、生命总结传授出经验，目的就是让我们探险而不去冒险，一定要尊重这种东西。

    知道KNOW

    漂流探险装备

    •橡皮艇：PVC、海泡龙、PU等材料做的橡皮艇耐高温、重量轻、耐磨、流线型好。

    •救生衣：浮力、材料、耐用是几个重要的因素。真正好的救生衣还要防撞，以防落水后，在急流里被坚硬的东西刺穿伤到身体。

    •头盔：在漂流艇上，大家都拿着船桨，以防发生碰撞。

    •船桨：用木头做的船桨韧性很差且重，舒适度差。现在基本用碳纤做的，韧性好、重量轻。

    •全封闭保暖衣：在江河里漂流，水温是比较低的，特别是在上游。加上中国的大江河都发源于青藏高原，融雪、融冰下来的水温度在10摄氏度左右，人一旦落水，也就最多坚持1分钟就会冻僵。

    冯春的漂流地图

    •1986年，长江，6380公里。

    •1998年，雅鲁藏布江，号称世界天河，世界上平均海拔最高的一条河流。

    •2003年，汉江，长江的支流。

    •2004年5月，与美国、澳大利亚、日本的运动员一起漂了澜沧江的上游。

    •2004年7月，科罗拉多大峡谷。

    •2014年，雅砻江。

    •2015年，通天河巴务险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