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d、Facetime、E-mail……你有多久没有写字了？人们手写的频率越来越低，不再摆正书信，慢悠悠地邮到远方，摆正一种仪式感。如果你看到还有这样一群人，还站在繁花似   锦的孤岛上，捍卫着笔墨之间的心意，是否会怀念“缓慢”的美好？

    文 张晓雯 郑芯 许默  图 受访者提供

    钢笔陪我看过深夜繁星

    “高三党”许默与钢笔这种老派的“生物”似乎不太搭调，但是要知道，正在申请出国的他早在小学二年级就用上了人生中的第一支钢笔——英雄616。外公送的这支笔在他眼里简直是天价，视若珍宝，以至于常年不太敢用力下笔的他在某次洗笔尖后意外将其甩飞，有一阵子再也没有碰过钢笔。

    直到上了初中后，许默开始觉得水性笔无趣，便鬼使神差地又想起了钢笔：“面对海量的作业和试卷，找到一支让你看到就想写字的笔是很不容易的，既要写得顺，不断墨，又要新鲜，让人时时刻刻想拿起来写两下。”一百多元，从一套八支颜色的Playboy开始，渐渐地，他发现了更多钢笔间的个性：“日系三大品牌Pilot、白金和Sailor的钢笔适合写中国汉字以及日常爬格子，而德系的万宝龙、百利金、辉柏嘉之类的钢笔更适合英文书写，同型号的笔尖相对更粗，下水也更重。”

    “圈内人”多用论坛、贴吧科普、取经，入门仅需几个月，摸索之路无限。更深入、细致的知识是要亲身体验过这些钢笔才能了解到：“可以说，收藏钢笔的过程，是一种与钢笔玩家交流心得的过程，更是一种宝贵的学习过程。”

    许默最先主动购买的几支钢笔陪他走过了中考前最重要的时光，跟着他一起对着青灯古卷，看过深夜的点点繁星和朝露映出的晨曦。尽管后来经不住时间，坏的坏，丢的丢，但每每有人跟他聊起钢笔，第一个想到的仍然是少年时光，那些写下的情绪与波澜、努力与拼搏，难道，这不就是每个文具控不足为外人道，迷恋其中的原因吗？

    一支笔一个灵魂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入坑者起初都把钢笔“耍”着玩，同样从外公那里继承来第一支英雄100后，郭雷鸣拿来当飞镖投，报废之后，回家还挨了一顿板子。

    虽然很早离开了学校，却一直保持着写日记的习惯，能拥有一支与之相配的钢笔，是一大愿望。2005年，郭雷鸣还记得去英雄金笔厂门市部参观时，看到了英雄115，惊叹于钢笔原来还可以这么漂亮，花了几个月攒的钱买了两支。到过很多城市，流浪过许多旅途，不变的是郭雷鸣总会去一些文玩市场、老国营商场、偏远的前国营供销社、有年头的大型文具店淘钢笔。

    作为一枚纯正的老国笔爱好者，郭雷鸣认为与国外标准化、支支使用手感都一致的旗舰系列钢笔相比，老国笔的不同正是在于它书写时一期一会的“不同”：“钢笔的使用过程，是你不断地适应钢笔，钢笔也在不断适应你的书写习惯，相互磨合的过程。但是国笔不同。不同的出产年代，甚至同一年、同一个批次、同一板的钢笔，由不同的工匠打磨、组装，带来的就是不一样的书写感觉。今天买的这支是这个书写感觉，明天丢了再买一支，还是一样的感觉，那种精准制作的工艺，已经类似于水性笔的制作，这样的钢笔大多没有感情，每支都差不多。但是，为什么要差不多？”

    直到现在，当被问及是否还在继续坚持用钢笔写字的时候，他自豪地发来了他的手写照片：“每天保证至少写一百五十字，一年下来能写六十到两百本田字格，十来本软抄。随意写写，或是抄抄喜欢的诗歌散文。”

    最浪漫不过笔墨传情

    大三女生乔疆是一个彩墨爱好者，提及自己与彩墨的相识，她有点羞涩，最初完全是为了“追星”。

    乔疆喜欢看电视剧《伪装者》《琅琊榜》，非常喜欢靳东和王凯，而与靳东王凯二人相关的微博话题都很积极励志，比如#我为王凯当学霸#、#靳东的粉丝今天练字了吗#。正当她凑巧去话题主页翻看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许多写字好看的人在话题里写字打卡，乔疆笑称自己当时“仿佛打开了新世界”，顺着他们的字和微博，去查找用的是什么墨、什么笔，渐渐地，乔疆就开始买纸笔练字，去微博和贴吧搜好看的字帖，选自己最喜欢的字体来临摹。

    彩墨的种类纷繁复杂，国产坛水是最基本的入门级彩墨，还有比较热门的戴阿米、鲶鱼、色彩，也是颜色多、价格较低的好物。但慢慢地，乔疆就喜欢上了相对昂贵的日本写乐，有了墨之后，自然而然又开始物色钢笔，买买买，剁手之路一去不复返。

    迷上手写后，乔疆会和彩墨圈内的小伙伴互寄明信片，最“虐”“单身狗”的就是给异地的男朋友写情书。比如，男朋友会在微博或者QQ空间@她一些情诗，她便会选择心爱的一款彩墨，给男朋友抄一遍。由于是异地恋，她会经常将手写的情书随着礼物一起寄给男友。而现在，她正准备为二人的纪念日去订制属于他们俩的钢笔和墨水，等到手之后，或许会选择两人共同抄一首诗来纪念：“异地恋比较辛苦，所以我喜欢用写情书这种比较原始的方式，来增添恋爱中的乐趣。”

    钢笔的生命，在采访之前或许不会想到这个议题。当你适应新笔的结构和掌握它最合适的姿势时，其实也正是人与笔对话的过程。一段时间不写字，自然也就忘记了用力的姿态；用惯了手机电脑，自然也就遗忘了钢笔。但，我们真的只能选择遗忘吗？想起木心那首著名的诗，“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套用到书写方式上也是如此，诚诚恳恳说一句、写一句，最是动人。

    Dialogue对话

    Q=生活周刊 X=许默 G=郭雷鸣 J=乔疆

    听见笔墨的声音

    Q:收藏笔墨其实并不便宜，怎么平衡这个爱好在生活中的分量和他人的眼光？

    X:收藏的那些钢笔，动辄几百上千，贵的甚至上万，的确有同学会认为，买钢笔还不如换电脑换手机。但我不太会和他们去争论，我觉得收藏这件事在收藏者自己心里觉得值，最重要。每个人最后得到的钢笔都是自己认为最有价值、最珍贵且最必不可少的。

    G:我是因为本人有些偏执，或者说是强迫症吧，在钢笔收藏的过程中，有过很多不愉快的经历。比如发来的钢笔有很多瑕疵，但店家刻意隐瞒了。不过没办法，千金难买心头好，我已经看上了，什么瑕疵也都可以接受了。

    J:一开始并不知道正常的市价，也不知道团购和代购的存在，起步阶段的确花了很多钱买了很多并不喜欢的墨，都是整瓶的，用也用不完。后来开始做功课查资料，加了几个团购群，可以直接买到从国外运来的墨水。作为一个“吃土少女”，“回血”的方法就是卖分装，其实攒钱出分装的过程也蛮美好的，有很多限定的墨水，整瓶基本是买不到的。攒钱买喜欢的东西就是开心的过程，或者说有钱难买我喜欢。

    Q:在这个圈子里，和同好交流的模式是怎样的？

    G:身边其实已经不太有用钢笔的人了，大多都是通过贴吧或论坛联系到我，相互交流一下钢笔的使用、保养或者收藏心得。只要有时间，我就会收集整理一些相关的内容发帖子、发评测。早些年回到家乡的时候，报过一个自考的辅导班，在当地的大学认识了几个钢笔收藏爱好者，毕业后离开了那个城市，那群朋友仍然会介绍一些喜欢钢笔的学弟学妹到我这儿试用我的钢笔，我会替他们修一些，因为如今城市里维修钢笔的地方已经很少很少了。

    Q:采访中也提到过多次，现在别说使用钢笔的人群越来越少，书写习惯都正在淡漠，怎么看？

    J:其实我认为，使用钢笔以及练习书法是个很好的事情，不是单纯为了应付考试去写考试印刷体，而是因为兴趣。汉字、古文，甚至说毛笔，这些都是传统文化，也可以算一种延续到现代的传承。有些学校或者老师为了卷面整洁，甚至要求学生不要用钢笔，其实我觉得没有必要。一手好字，尤其是一手好钢笔字，是会给人加印象分的。之前我练字的时候，还蛮小资的，要先洗个澡，整理好书案，再点个熏香，慢悠悠地开始临帖练习，比现在只会用电脑打字的写作方式，我认为要好很多，也有意义些。

    X:我的生活随着钢笔的加入，虽不敢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却让我提高了对生活的认知与看法，找到了生活中原本被我遗漏的细节之处的美丽。原来生活并不是一只背包和一趟公交的两点一线。我变得可以在闲暇时煮一杯绿茶，坐在阳光投射的桌前，找一张纸，拿一支笔，听着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写下有时在和他人交际时说不出的话。钢笔的到来带给我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对我来说，与其趴在电脑前看视频，端着手机发讯息，不如找个地方静静地端详钢笔尖上的纹路来得有趣，闭上眼体会树脂或是木质笔本身的触感，倾听比蟋蟀叫声还细微的沙沙的笔纸磨擦声，是一大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