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里有个叫俞先锋的设计师，他曾经是“高大上”的建筑设计师，如今却“委身”在厂房里，每天过着“锤子钉子木头，叮叮哐哐”的小日子。在他看来，亲手制作的家具带着一种温度，就像是情感的投入，时间精力的投入，能唤起人对于生活的态度。

    文 蔡娴   图 资料

    女儿是他的缪斯

    成为一名木匠，并不是初衷。虽然，俞先锋出生在被称为“木雕之乡”的浙江东阳，从小就是在叔叔伯伯制作实木家具的刨花堆里长大的，但长大后他并没有选择继续这一传统。1997年从浙江大学毕业后，俞先锋一直在从事建筑师的工作。然而，每天紧张又繁重的工作却让他疲惫不堪，直至有一天突如其来的失聪。

    在医院养病的那段时间，他的世界一片安静，心绪似乎也被按了重启键。让他发生转变的，是那时来医院探病的长辈们。他们和木头朝夕相处，浑身浸染着木料清香，这对闻惯了医院消毒水气味的俞先锋来说是一种冲击，“我听着他们讲家乡话，闻着让人安心的木屑香，想起小时候帮老一辈磨木头的日子。”骨子里藏着对木头的爱好与痴迷，以及与榫卯、家具之间与生俱来的默契，在这一刻从俞先锋的心底里复苏。

    病渐渐好了，俞先锋也开始反思起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不把未来的时间都用来做自己更喜欢的事情？”他说，人生和木工一样，做坏了没办法修修补补，只能推倒重来。从一个建筑师，到一个小木匠，俞先锋做决定的时间，只用了0.01秒。所幸，设计是相通的，有着建筑设计对结构理解的良好基础，“从大到小”的转变并没有让俞先锋的转型变得太困难。

    木料是天然亲肤的打磨

    2009年，俞先锋有了宝贝女儿，身为一个设计师，他不能容忍女儿在一个没有美感的环境中成长。但市面上的家具竟然在设计和环保上都达不到他的要求。他心想：既然买不到，就自己做好了。“那时候我家刚搬进了一个还没有多少人入住的新小区，没有邻居，正是好时机。”他在家里自己捣鼓了一个小型工作室，带锯、台锯、平刨、压刨、雕刻机……工具一样不少，国内买不到适合个人小作坊使用的设备，就一件件从国外淘来。

    叮哐干了一年，整屋子的家具都被俞先锋打成了榫卯实木家具。他所有的家具的出发点都是“女儿能不能用”，至今仍是如此。第二年旁边的新小区建好，带来了广场舞大妈的“苍茫天涯”，于是和一帮发烧友一起，在费家塘路玩起了杭州最早的木工俱乐部。后来，越来越多的设计师朋友来找他们打样，“我们是完美主义的怪人，拥有普通的代工厂难以消化的需求，就自己玩儿起了工厂，配备满足最高等级实木榫卯的技术与机器，从东阳老家请来一帮制作中式家具手艺超群的老师傅，好酒好肉伺候着。”

    如今，俞先锋自己捯饬木工已经有了七八年的时间，工厂又搬到了下沙与海宁的交接处。地方越来越大，设备越来越全，他的木工之路也逐渐步入正轨。去年，俞先锋有了自己的品牌，取名“凹凸”。他解释说，一凹一凸是榫卯的象形，代表传统手工艺对环保、品质的要求，但在设计上却不做任何限制。

    俞先锋说，自己坚持原木的制作，因为每一次打磨，都想象女儿使用时发出咯咯笑声的样子，“这让我意识到木料在生活中的参与感，它们不是死物，而是呼吸着的、有自己秉性脾气的、天然亲肤的朋友。”

    马步凳的人生哲理

    “马步凳”的设计灵感其实来源于俞先锋小时候熟悉的“拔秧凳”，一条腿就可以在高低不平的泥地里坐稳了，只是“拔秧凳”的底部还多一个小平面来支撑。俞先锋认为，凳子的一条腿加上自己的二条腿就能成为稳定的结构。所以，他在拔秧凳的基础上，对凳子的线条做了美化，使其更加精致圆润。“这也算是一种继承吧，田越来越少，心还是要耕的。”

    虽说，“马步凳”的创意和功能听着都不错，但“这个并不让人那么舒服的小凳子，会得到很多人喜欢吗？”带着这样的疑问，俞先锋发起了目标金额为1万元的众筹项目。他想知道，有多少人能认同这条特立独行的小凳子。“我想让更多有个性，脑洞大的人看到并体验这个产品，也想顺便拯救一下现代人日渐僵化的脊椎。所以我发起这个众筹，希望能将它量产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一起坐上去摇一摇。”它的受欢迎程度远远超过预期，项目还没有结束，目前的众筹金额就超过了260%。

    对于这一条腿的凳子，俞先锋使用的时间越久，越能琢磨出其中的味道，“马步凳既是凳子，又能修行，看起来平淡简单，却能在白开水一样的日子里增添无穷乐趣。”他还有个想法，就是做一个可以插多个马步凳的台面，把马步登变成很好的展示台。

    俞先锋已经为“马步凳”申请了国家专利。在俞先锋看来，古时候，中国的匠人制作出来的东西都是精益求精的，但现在的品质和口碑却成了很多手艺人心中的痛，“但我觉得随着用心做手艺的人越来越多，我们的工艺制品也会慢慢再被人认可——MADE IN CHINA是个好东西”。

    “一条腿”的无限可能

    家具的种类越做越多，但俞先锋一直对各式各样的小凳子情有独钟。有人问过他，为什么建筑师设计师们都爱折腾小凳子？“别人我不清楚，对于我来说，凳子是日常生活中的常见物，就像吃东西会有千奇百怪的口味，我在凳子上也看到无尽可能”。喜欢打破常规的他，设计了不少另类的凳子，从有着13条“肉乎乎小脚”的水母凳到一大一小的父子凳，再到令人惊奇的一条腿的“马步凳”，俞先锋希望“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心仪的凳子”。灵感与想法很美妙，然而更妙的是看到自己的想法变成实物的感觉，这是俞先锋工作的最大动力。

    这条高38厘米，底部支撑面的直径仅有2.5厘米的“马步凳”能站立已经有如奇迹般，所以它对坐的体验度要求不高。也就是说，坐着并不舒服。因为这是一款考验耐力与平衡感的凳子，俞先锋的设计初衷在于追求“让女儿的肩背挺直”，“我让我的女儿经常坐马步凳，是为了从小端正她的坐姿。”有趣的是，这样有个性的凳子被俞先锋放在客厅里，除了看上去拉风，让每个客人来了都会好奇地抢着坐一坐，他另外还存了个“奇葩”的小心思。俞先锋说，如果碰上不愿多聊的访客时，他也会递上一把马步凳，能有效减少吹牛的时间。

    你想要在“马步凳”上坐稳必须挺直肩背，看起来就特别像在扎马步。这也是俞先锋将其命名为“马步凳”的原因，“凳子的一条腿和人的两条腿，恰好形成稳定的三角结构，以马步的姿势平衡全身肌肉”。所以，即便舒适度不算太好，但你依然可以驾驭“马步凳”随意摇晃，“当然，摇得太忘情了你也会失控跌落。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确实是一种修行，考验的是你对分寸的拿捏。人生何尝不是这样呢？”

    俞先锋笑说，可以做一个玻璃的透明版本的凳子卖给少林寺的和尚，这样他们一个马步能扎一下午，师傅再也不用担心他们扎不好马步了。据说，马步蹲得好，可以强筋补气，调节精气神，每天蹲一个马步具有很好的健身效果。因此，对于长期久坐电脑前的上班族来说，倒是一个调整坐姿、矫正脊椎的不错选择。因为坐在这条凳子上，你想要翘个二郎腿什么的，几乎是要练杂技的水平，不然就是“人仰凳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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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设计极简，工艺却不简单

    选择了材质坚硬，纹理直，结构细的德国榉木为材料，耐磨有光泽，在干燥时就不容易变形。

    凳面采用的曲面设计，必须纯手工打磨。

    凳腿和凳面间，采用传统榫卯工艺进行衔接，古老而牢固。这也是为什么它无法大批量机器制作的原因。

    以天然布料，蘸一些木蜡油手工在小凳子上揩油，绿色环保，又召唤出了木头纹理的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