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音乐是思维着的声音，因而有人钟情于古典乐的典雅，却也有人沉醉于流行乐的节拍，音乐容易上瘾，是一种打了密码的语言，唯有在缓缓流淌的乐声中，方能读出真心。对于金承志与陈稼来说，合唱大约是解开这一密码最为合适的方式，在声腔与声腔的共鸣中，寻找到最适合心跳的拍频，倒有些高山流水寻知音的意味了。

    文 董群力   图 受访者提供

    心之所向，情之所钟

    猴年伊始，一首《张士超你到底把我的钥匙放在哪里了》就刷爆朋友圈，成为2016年第一首神曲，鬼畜而又清奇的画风唱红了张士超，唱红了华师大的妹子，唱红了金承志与彩虹室内合唱团，也唱红了合唱——这个人数虽众，但却实为小众的艺术方式。

    合唱不是土生土长的中国式音乐，诞生于欧洲，脱胎于宗教的唱诗班，又是宫廷之所钟，从骨子里就带出些神圣庄严的气息，好像从来与平民百姓无缘，换言之阳春白雪，倒有些不近人情。从表现的方式上来说，合唱却又是最亲民的，不需要一项技艺，也就没有门槛，一张嘴，一群人，全凭心之所向，情之所钟。

    “当时我们参加一个世界合唱比赛，指挥系派了两个团，等于是去历练一下，去玩。结束了以后，我们几个指挥系的同学很想唱歌，所以就组了这样一个团，纯粹是因为兴趣。”虽然当年不足十人的小合唱团也还不叫彩虹，只是一个“玩”字，却奠定了金承志与彩虹室内合唱团的基调，几分随性，几分疯狂，几分执念。

    如果说金承志最初组建合唱团的原因是“玩音乐”，那么有些人加入合唱团的原因则是因为“想唱”。

    陈稼是彩虹合唱团的副团长，毕业多年的他与音乐也是相伴十数年的“老人”了。与音乐的不解之缘大概深种于尚未谙事的幼年，从学钢琴的经历开始。学琴的经历倒有几分烟火气，无非是父母的要求，自己是算不上喜欢。弹不好是要招来打的，于是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考出钢琴十级，好与钢琴老死不相往来，不过最终十级是考出了，这个誓言却未完全实现。

    从学校的合唱团到唱诗班，再到如今已经在彩虹合唱团三年多的时光，掐指算来，陈稼与合唱也相伴十数年了。也许音乐本身是很容易上瘾的，即便最初并非心甘情愿，但是要一朝舍弃，也舍不得，不仅舍不得，有时还会冒出一些与其相关的愿望来。“你在学校里的时候，有各种学校的合唱团，但是当你工作之后，走入社会之后，你就会发现，你想要唱合唱这样的机会就很少了，彩虹是提供这样一个机会的地方，所以很多大学生和已经工作的人就会特别珍惜这样的机会。”

    和而不同，包而涵之

    单声部的群唱被称为齐唱，众口一调，难免单调。所谓合唱，讲求和而不同，需要多个声部之间的合作，错落有致，才更能营造出一种空灵的意境，曲调也就更委婉入心。

    小说中常常以声音来喻人，譬如《红楼梦》中的王熙凤，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活脱脱的“凤辣子”形象，可见声音与人的性格之间的牵绊千丝万缕。“每个声部的气质都特别的不一样，女高声部，大多数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她们会肆无忌惮地开朗，只要不排练了，就会突然之间非常嗨，她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突然之间就载歌载舞，女中声部，就全都是不爱说话的女生，男低声部的年龄都偏大一些，都是成熟稳重型的。”也不知究竟是性格幻化成声音，还是声音塑造了性格。

    不了解合唱的人，总认为指挥是多余的，从音乐的层面上去分析，那是专业人士的兴趣爱好，但是指挥是一个合唱团的核心，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的，这个影响恐怕远远超过于技术性本身。“我们团的最大特点就是爱自黑，然后去黑别人，因为金承志本人就是一个很爱自黑的人，不在乎把自己的缺点放大。”如此说来，指挥之于合唱倒真与集权有几分相似，这也难怪彩虹合唱团曾以三省六部制度自拟。

    造化随顺，风雅之诚，这两句出自日本俳人松尾芭蕉所写的“古池句”的词句，简单而言是顺其自然，顺应造化，与金承志当年想“玩”合唱的随性初衷不谋而合，又与团员之间和而不同、迥然相异的性格恰如其分。也许是因为金承志本人的脾性既随性又张扬，毫不做作掩饰，性格如何或是否受人欢迎也从来不是合唱团筛选团员的标准。“你是不是拥有自己的个性，和我们到底能不能唱好歌其实没关系，我只要你在排练的时候能够严格执行指挥的要求，你平时私生活是什么样子，我根本不关心这点。”

    没有专业学音乐的，倒有研究过曹操DNA的人类学博士后，一到休息时间，就拿着针管到处寻找还没抽过血的男生，人送外号“吸血鬼”。还有桀骜不驯的哲学系大神，画风傲娇犀利，常常让人挨了骂还不由自主地跪舔。这些无论行走到哪里都自带亮点的怪咖们，在合唱中找到了合适自己的位置，包而涵之，既不消磨彼此的棱角，却又不会因为彼此的棱角而受到伤害。

    有一种非常神奇的理论，叫做六度分割理论，原本陌生的两个人最多只要通过六个人就能找到彼此之间的联系。而对于合唱团这样的团体来说，无论在台上还是台下，羁绊无处不在，他们是精神世界里的家人，在台上寻找着彼此之间声腔共鸣的契合点，在台下，不谈利益，只为初心，“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我们的共同语言就是音乐，团员之间对音乐理念的认同度是非常非常高的”。

    严谨而又呆萌

    合唱团的核心是严谨，特点却是呆萌。两个看似冲突的词却在同一种艺术形式中相安无事，这大概也像合唱本身，看似矛盾百出，实则正是美之所在。

    说严谨也是严谨的，比如彩虹合唱团每周一晚上的训练是最好不要缺席的，缺席的次数一多，除非是通过考核，否则就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陈稼回忆合唱团成立不久时的情景，“学生一考试肯定是不来的，上班一忙也是不来的，下雨了，不来的。”这大概是许多非专业合唱团所共同面临的困境。习惯会变成自然，也因而会改变天长日久的生活态度。

    也许原来只是想“玩”合唱，最后却成了一些人生命中的常客。“组建了合唱团之后生活是有改变的，比如我们自己团员之间会经常出去社交，在合唱团之后，我们基本上就变成一家人，我们基本上每周都要出去玩，我们出去玩其实也不知道要玩什么，坐下来聊天就能聊一个晚上，女生们聊聊八卦，男生也聊天，只是不像女生们那么嗨。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坐下来也不会那么枯燥。”演出之后的聚餐会选择一个英伦风格的酒吧，“大家自己拿饮料券，随便怎么喝。”金承志是团员眼中的“party之王”，哪个场合只要有他就绝不会冷场，大概“惊喜之王”也非他莫属，在制造惊喜这一点上，造化随顺，风雅之诚大概就不受用了。

    “我们有个团员过生日，男的，我们就故意安排两个团员在他身边讲话，他其实很不配合他们的挑逗，一直不理他们。这时候外面发信息来说蛋糕已经点上了，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就骂他了说‘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在说话’，那个人被我骂得莫名其妙，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怎么样，就一直很懵，这时候我们把蛋糕推进来，场面还是蛮感动的。”

    欲扬先抑屡试不爽，也有开门见山帮团员求婚的。2014年宁波演出时，合唱团齐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到间奏时忽然宣布有一位团员要求婚，“我们在台上是看不清的，也没听清金承志说了什么，只听到观众一片欢呼”，把毫不知情前来观看演出的团友女友感动到不知所措。还有为了送别一位即将留学的团员，旅途漫长，共一曲，歌谣相伴，“春的花，夏的雨，彩虹在天上”。生活的波澜不惊里掺进一点暖心的小涟漪，大概也是参加了合唱团的额外惊喜。

    而原来只是将合唱作为一种兴趣的，可能会在不经意间任由其占据了大部分的业余时间。“我自己是做机械这一行的，但是我朋友圈里面从来不传跟机器有关的内容，全都是有关于合唱和音乐的，有人以为我是专业做音乐的”。所谓潜移默化，大约如此。

    对话 Q&A

    Q=生活周刊 A=金承志 B=陈稼

    合唱是齿轮咬合般的享受

    Q：为什么说合唱是一种很小众的生活方式？

    A：合唱现在在国内的情况并不是很好。问问你，你会在周末的时候买一张室内合唱的门票去欣赏吗？不太会吧。前一段时间有很多关于我们的报道，很多人就以为仿佛合唱进入了一个很繁荣发展的阶段，或者上海的合唱商演市场就十分繁荣了，人人兴高采烈。这就如同德云社爆红，仿佛相声就真的复活了一般，实际上还是虚假繁荣。合唱更是如此，我们只是星星之火，我们的愿景是希望合唱能走进更多人的视野里

    Q：你觉得商演会不会影响一个合唱团建立的初衷？

    A：商演多多少少会对合唱团的排练，包括心态有一点影响的。但这并不是因利益而引起的，而是因为很多合唱团的成员都是名校的学生或是生活宽裕的上班族。他们根本不在乎给多少钱，只是在乎做这件事情是不是他们喜欢的。因为我们的训练每周只有一次，如果商演过于频繁的话，可能会影响到我们正常排练进度，主要是这方面的影响。至于说我们会不会因为商业化而影响在音乐厅内的作品风格，我觉得彩虹室内合唱团是不会因为这些而改变初衷的。

    Q：2016年，在经历了这次刷爆朋友圈的神曲事件之后，有没有特别的新年愿望和目标？

    A：上半年很多专场。7月份有日文专场，明年正好是中日建交45周年，我们作为民间团体，还是很希望互相去了解对方的文化，善意地去与对方交流。文化不就是在不断交流碰撞中产生的吗？所以往后的时间我们会有更多出国演出的计划，目前也正在实施中。

    Q：你为什么最初会想加入合唱团？

    B：喜欢合唱这件事情，对于我自己来说是流淌在血液里面的，你可能唱自己一个声部，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觉，但是如果你唱四个声部，你就会觉得像齿轮一样，完全地咬合的那种感觉，会让人非常享受。因为声音就是一个拍频，如果一首曲子和你生理上的拍频是在一起的话，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听到一首曲子会觉得很舒服。

    Q：加入合唱团对你的生活有什么改变吗？

    B：这个是有的。主要是对合唱的态度，我们一直在改变和适应，指挥也在探索和尝试适合中国人的民间合唱团的发展方式，现在我的业余时间基本上都花在合唱团上，我的朋友圈里基本上都是合唱的内容，我自己是做机械的，但是朋友圈里我从来不传和机器有关的内容，全都是有关合唱的，人家还以为我是专业做音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