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历史的洪流将你从岸滩上裹挟，推上命运的风口浪尖，有两件事你不得不做，一是定力，二是执着。铜雕设计师李云岳正是凭借执着，亲手挽救了许多外滩老建筑的命运。

    文 冷梅    图 受访者提供

    外滩老建筑里的魂

    人生的种种际遇让李云岳父子与外滩的万国建筑群结下了不解之缘。当历史的洪流将你从岸滩上裹挟，推上命运的风口浪尖，有两件事你不得不做，一是定力，二是执着。恰巧，李云岳兼具了这两种品质。

    他的父亲李广源，是高级工程师，毕业于东吴大学，早年就职于上海大隆机器厂，师从德国、法国工程师。1982年父亲退休以后创办了华山铜铝铸造厂，也把铜铸的好手艺传给了李云岳哥俩。

    子承父业，是家族的传统，也把一股子韧劲延续在了李云岳的血脉里。2003年以前，李云岳在北京发展，参与过北京人民大会堂国宴厅的铜装饰工程以及中国之最的许多大型雕塑。

    直到2003年春，命运将其引往蓬勃发展的上海。当时，位于外滩苏州路276号的上海邮政大厦将要进行全面修缮，但实际的情况是，素有“远东第一大厅”的邮政大厦交易柜台的整体性旧貌恢复遇上了难题。当时，设备科主管左学华，是其中一个曾经见过大厅交易柜台的老技术专家，他拿着一张1927年的老照片，找到李云岳。照片上正是“远东第一大厅里的一处交易柜台”。难题出在，历史已无从考据更多关于当年盛世的设计细节，除了这一张照片和左学华的记忆，关于这个“远东大厅”的资料再无只字片瓦。修复工程遇阻，被卡在了交易柜台的修复上。当年，远东大厅的交易柜台全部是铜结构，只有把它们整体性恢复，远东第一大厅才能真正得到复原。

    李云岳临危受命顶住压力，通过反复推敲比对，参照照片里的人物与远东第一大厅的空间比例得出了数据结论。事实上，这些工艺都是早期英国人的设计，在国内尚无人敢打这种包票，设计工程明明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很多设计师都不敢接这活儿。

    20天后，李云岳把1：1的柜台实物样品送到了邮政局的修缮项目部，左学华第一眼看到，便惊呼：“就是它，不论高度、层次比例、间距、制作工艺、色彩都太像了，就定它了！”经过设计草案，工程于2004年12月圆满完成。期间，李云岳还修复了邮政大厦里大量的残缺五金和金属装饰构件，达到了修旧如旧，做新返旧的效果。

    不想背负历史的污名

    真正的人生转折点是2006年，它也为李云岳挖来了创业的第一桶金。位于外滩的中国银行，被认定为国家重点文保建筑，和远在北京的故宫同属一个级别。2005年的某日，李云岳从朋友处得知，中山东一路23号的中国银行马上要进行大规模的保护性修缮，他忍不住去实地做了考察。李云岳还记得当时的一幕：他看到圆明园路中山东一路三面环马路的七樘双开铜移门，以及两台铜转门的下部码头，或破损，或缺失，剩下的“残垣断壁”格外醒目。即便这些铜门经历了太多的历史沧桑，但是其深厚的质感及表层包浆与建筑相得益彰，尽显时代感和强劲的生命力。一个多世纪前，用于防锈的红丹漆早已失去了效力，门下部位的龙骨锈蚀斑斑，层层掉落，存在安全隐患，直接影响了中国银行的正常运转，整体性修缮迫在眉睫。

    这次中国银行整体修复方案，铜艺部分修缮至关重要，银行和总包非常重视，在金属装饰行业内甄选了三家最大的公司负责。而李云岳起先并没有拿到项目的资格，即便如此他没有放弃，揣着“匹夫之勇”找到机会主动请缨，希望能得到意料之外的一线生机，可为时已晚，他没有被列入竞标的考虑范围。

    后来，事件出现了一丝转机。上述三家大公司多次专题会，关于银行外墙铜门的修复却迟迟不得结果。原因就是他们提出的修复方案不尽如人意，无一例外的方法就是将铜门从嵌在金山石的墙体里切割出来，然后拿到工厂里把门拆解开重新铸造。他们哪里知道：如今，金山石已无产出，墙体一旦被破坏将无法还原如初，李云岳痛心疾首，“这种方法根本不能叫修复文物，甚至可以说是破坏文物。”

    最终让李云岳实现大逆转的正是他提出的方案，他建议原地不动，对铜门进行现场修复。虽然现场修复的难度高，工艺复杂，但能够保持原来门体周边的石材不被拆除，门体结构也不会被人为的二次破坏，门扇、门框等铜质表面的包浆可以完好无损。李云岳认为自己有责任让这栋文保建筑修旧如旧，保持老建筑的原样，唯有这样才不会背负历史的污名。这一役李云岳打得非常漂亮，立刻在行业内奠定了好口碑，之后其他外滩建筑群如上海大厦、三井银行的修复工程，也纷纷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李云岳说，“父辈传下的手艺需要慢工出细活，需要一种精神力量的支撑，这种精神就是匠人之心。它容不得偷工减料、容不得半点儿亵渎，做出来的是手艺活，需要经得住岁月洗礼，这不是十年、三十年的事儿，需要五十年或者更久的时间验证……”

    问答Q&A

    Q=生活周刊   A=李云岳

    Q:你的中国古典女性系列作品非常唯美，当时的创作初衷是什么？

    A:把中国的旗袍、发型、发饰与西方的高跟鞋、首饰、坤包、雨伞等结合在一起，充分体现了女性的优美曲线与东方神韵，力求写实唯美。我觉得需要在作品里凸显一些东方神韵，也可以说上海特色。

    Q:如今，建筑装饰有何变化趋势？

    A:由于时代的变迁，建筑装饰更倾向于简约，雕塑也逐渐演变成写意抽象，在雕塑界几乎很少有人再去做费工费力的写实作品。但我认为优美的人体比例是无可比拟的艺术品，它给我们带来了美的享受，给社会带来了澎湃激情和美好和谐的创作源泉。

    Q:写实作品的难点在于？

    A:写实雕塑要学习研究解剖学、组织结构、形态比例，每个动态的神情面貌等等，不但需要像真人，还需要更美，我会站在男性角度去理解最美的是什么，这是一个永远的课题和话题，也是不断追求创作的动力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