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和巩俐、贾樟柯和赵涛、蔡明亮和李康生……导演和演员“长”在一起的组合我们见得多了，“御用”这个词听来却总有那么点儿皇帝在上居高临下的感觉。用得顺手又好卖，一个模式多赚钱。 电影却从来不是编剧的，电影是导演的，但电影创作过程中，对一个故事志同道合的想象，往往最先在编剧和导演之间发生。

    文 张晓雯   图 资料

    侯孝贤&朱天文

    最好的队友是对手

    《刺客聂隐娘》名单上的编剧共有4位，朱天文、钟阿城、侯孝贤和谢海盟。居首的朱天文自《小毕的故事》算起，已经和侯孝贤导演合作了超过30年。曾以为这样的组合必定不会是苦逼的设计师与客户般那样的关系，一稿过！你写什么我拍什么！太年轻。侯导本身就是一个作者化的导演，他无法凭空编织一个剧情，也无法按照朱天文的故事执行，用朱天文的话来说，侯导甚至是他自己的编剧，而作为编剧的她，本子却反过来只像是写给剧组去摄务用的。

    “我身处文字的这方，对我来说，侯孝贤的影片最美的时候，都是在拍摄前的讨论阶段。在这个时候，我们一起彻底地爬梳侯导的想象世界的内部。但在拍摄时，总是会出现一些现实无法克服的问题，影片的最终呈现总是让我强烈地感觉它已经失去原本应有的活力。”在准备阶段，凡有关于唐朝官制、驿站交通系统、节气行事历的各种文物画册，在一年的时间里几乎是导演一个人自己在看，差不多了才把已经消化了一轮的基础材料交到编剧手里进行剧本讨论和纸上作业，这便是朱天文所说的“最快乐的创作”。因为真正等她写完，甚至先后写了38个版本，拍出来后几乎是两部完全不同的电影。

    朱天文问过侯孝贤，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需要一个编剧。导演的回答是：“我想要一些意外。”侯孝贤在她看来永远是一个发动机，一个球场上的投球手，“我所能贡献的，是作为一个他的敌手，跟他练打球。第二个贡献就是不断地扔一些根本跟电影工作无关的书给他看，只要看到好的就扔给他，《海上花》就是。大概我们合作的方式就是这样子了。”

    虽然说得这么“不和谐”，能合作30多年而不散伙，可见这唯一的“对手”亦是最佳队友。

    最早的时期，台湾文学已经落地在日常的生活里头，而电影却还是以欧洲电影和好莱坞电影为推崇。侯孝贤读到了朱天文发表在报纸上

    的一篇文章，就想要做一点改变。朱天文的感性结合侯孝贤的淡泊抒情风格，在影像上呈现的是同一种诗歌的意味。他们之间不用谁配合谁，谁也别想听谁。朱天文说：“我不跟其他的导演合作是因为频率太不同，我不想花很大力气先把频率调到一起。”

    杜琪峰&张艾嘉&周润发

    四分之一世纪后再聚首

    20多年前的一部《阿郎的故事》至今依然被影迷们津津乐道。当年的那部电影，拥有一个堪称经典的阵容：男主角周润发、女主角张艾嘉、导演杜琪峰、配乐罗大佑。该片当年曾以3000万票房刷新了港产文艺片的卖座纪录，也助发哥拿下1990年香港电影金像奖的最佳男主角。但是这样一个堪称经典的阵容，却在次年的《吉星拱照》之后暂停了合作。

    20年后，铁三角各自成长为国际大咖。杜琪峰一直是一个很“不甘寂寞”的导演，拍得了文艺片黑帮片商业片，这次挑战的是乍听之下令人要犯尴尬病的歌舞片。从前被一众导演称为“小妹”的张艾嘉也早已是执导华语电影女性叙事的大姐级人物。《华丽上班族》本是她参与编剧并主演的林奕华舞台剧，她从小喜欢歌舞片，每次到英国、美国纽约，或者在中国香港，只要有任何歌舞的演出都会去看。在她的导演生涯中，也一直没有机会拍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歌舞片。因此，在杜导开口前，她自己就对这个项目蠢蠢欲动。

    对舞台剧版本在香港、台湾的场场爆满，杜琪峰一开始是不能理解的，看过一场后就立马动了念头：“类似的职场剧有很多，但这部剧的节奏、人物对白和场次设计得都很流畅，我很少看戏剧会记得住每一个人，但看完这部戏之后，每个人物我都记得住。”杜琪峰和张艾嘉一直私交甚密，杜导拍文艺片《蝴蝶飞》时，找擅长拍文艺片的张艾嘉出谋划策；当张艾嘉筹拍涉及黑社会背景的电影《一个好爸爸》时，就反过来向他求教……长期以来，两人一直互相扶持。面对老友，正在筹备《念念》分身乏术的张艾嘉乖乖甘心交出了《华丽上班族》的导筒，光写剧本，就让对方等了两三年。

    张艾嘉和周润发的友谊自然是源于那部《阿郎的故事》，他和杜琪峰更是相识于微时，从无线艺人培训生的时候就认识了。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发哥在香港影坛呼风唤雨，拿影帝拿到手软，后来受邀赴好莱坞发展，凭借《卧虎藏龙》等片登上事业巅峰。对于《孔子》《铜雀台》这样的华语片回归之作，杜琪峰的“讽刺”透出一股只有老朋友才有的直接：“那些都不是他的电影，他怎么可能演古装呢？我看了真是笑出来”。

    三个加起来快超过200岁的人再聚首，做了一件也许年轻电影人都没勇气做的实验。有人说，《华丽上班族》引发的争议不会小过当年的《一步之遥》，音乐片的接受度令人担心。光是在广州番禺一个超大的片厂内搭那座片中的办公大厦，就花了四千多万。发哥在片中最多只能算是友情出演，戏份并没有特别出彩，也是少数不用唱歌的演员，一个巨大企业系统背后的操盘手，一个自以为聪明想要独立出去的女魔头，两人在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片场上演职场厮杀的同框画面，还是令人感叹时光飞逝。

    除了老友记般的友谊再现，电影里隐藏了不少熟面孔。除了配乐再度由罗大佑操刀，由于杜琪峰自己是TVB出身，他很喜欢用TVB的演员做自己作品中的配角。爱看TVB的网友笑说：“看到了许多十八线TVB演员，很是亲切。”

    罗启锐&张婉婷VS麦庄

    组合怎样的时代，怎样的城市

    港片，曾经是说起华语电影不可不提及的一支。随着经济、文化曾经繁荣也迷失，香港社会所爆发出来的一系列问题，被那么一些犀利的电影人捕捉了下来。从《无间道》到《窃听》系列，麦兆辉、庄文强的组合无疑是当今香港影坛的黄金搭档。不论以何种形式，他们都称，会把自己捆绑着进行到底。

    在《窃听》系列中，二人组先后关注的是香港的公司上市内幕交易、证券操纵和房地产开发问题。就说最新的第三部吧，只有“男丁”才能享有的“丁权”，即“小型屋宇政策”到现在已经存在了40多年，这其中牵涉到的不只是铤而走险的政策漏洞，还有歧视、收受贿赂等庞大的社会问题。如果再加上一点兄弟情、保护农村情、青梅竹马情，足够编一出80集的《乡村爱情故事》。在容量有限的电影时长里，麦庄组合找到了一个契合时代背景的主题，把贪婪、盲目、背叛和欲望说得即便以正能量结尾，还是令人心寒。

    同样是时代的病，到了另一组人手里，就变成了温暖而抒情的书写。罗启锐、张婉婷这一对夫妻档编剧和导演最擅长拍摄的就是乱世中的辗转流离，以及芸芸浮生的情感撕扯，如前作《秋天的童话》《玻璃之城》。有观众认为《三城记》和《太平轮》很像，乱世浮沉里，歌颂爱情的真。这是他们选择为时代所下的注脚。

    “漂泊年代，除了爱情，没什么值得期待。”几乎所有与张婉婷有过接触的人，对她都有一个极其统一的印象——无可救药的浪漫派。让她去严肃谈论政治，或是明天的方向，是不可能的，她更愿意说说风花雪月，那些普通人的事。

    1980年代，他们拍《非法移民》《秋天的童话》，那时的纽约唐人街充满了帮派、混混和一些有生命力的奇遇；2001年，在内地拍《北京乐与路》，是讲地下摇滚青年的。城市记忆瞬息万变，却以光影的方式为当下定格。

    而作为编剧和导演的组合，两人的名字从成为恋人开始就没有分开过，性格却截然相反。张婉婷爱浪漫，但罗启锐形容她的性格却像个男生，喜欢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做事风格大刀阔斧，拍电影也喜欢大框架，不喜欢细节。而罗启锐却喜欢小东西，他喜欢各种细节和小的对白。因此，通常张婉婷会和他一起聊一个故事梗概，然后就不管了，余下的对白、情景、细节再由罗启锐一点点丰富起来。长期以来，两人这样的合作已相当默契。他们对每一个想要拍摄的题材都烂熟于心，从大纲到剧本再到分镜头脚本，从导演到监制或者制片，都遵循“谁更有感觉就谁来做主”的原则进行署名，但工作量上，其实两人的力量早就合二为一。